第三章 湖心淬火

青海湖的冰面在暮色里泛着幽蓝，程弈推开观测室的气密门时，陆星野正用手术钳夹着芯片在酒精灯上灼烧。蓝紫色的火焰舔舐着昇腾920的表面封装层，空气中弥漫着松香混合硼酸的特殊气味，像是某种古老炼丹术的现场。

"你父亲要是看到这么糟蹋芯片，怕是会从骨灰盒里跳出来。"程弈摘下防辐射手套，金属台面上凝结的霜花立刻在他掌心融成水渍。

陆星野头也不抬，用镊子挑起烧熔的焊点："他当年在青海地质队改造光刻胶时，把三酸两碱倒进牦牛奶茶里煮。"火焰突然爆出几点绿光，映亮了他眼下的青黑，"看见没？掺了盐湖卤水的封装材料，热膨胀系数能降低12%。"

防辐射门突然被撞开，裹着军大衣的朱雀踉跄着跌进来，发梢挂着冰碴子。她怀里抱着个锈迹斑斑的保温桶，铝制外壳上依稀可见"上海微电子1987"的褪色喷漆。"尝尝！"少女把保温桶砸在操作台上，震得示波器的绿色波形乱颤，"我在湖心挖的卤水，PH值刚好对应28nm光刻胶的最佳配比。"

程弈拧开保温桶的瞬间，咸涩的气息冲得他眯起眼。朱雀已经夺过陆星野的镊子，蘸着卤水在防弹玻璃上画电路图："你们这些学院派就知道盯着电子束校准，怎么不想想——"她的笔尖突然穿透玻璃，在夹层里划出纳米级的沟壑，"把光刻胶里的PAG光酸成分换成盐湖的碳酸锂结晶？"

"你疯了吗？"陆星野抓住她的手腕，保温桶里的卤水泼洒在量子芯片上，"这是价值八百万的类脑芯片！"

"八百万？"朱雀甩开他的手，从军大衣口袋掏出把盐粒洒在芯片表面，"知道青海湖每年析出多少万吨锂盐吗？够你们中芯国际用三百年！"盐粒在芯片表面诡异地排列成六边形晶格，实验室顶部的粒子束扫描仪突然发出蜂鸣，全息屏上的封装良率从92%跳升至94.7%。

程弈的指尖抹过玻璃上的卤水刻痕，突然笑出声："陆明远八十年代的手写报告里提过，他在青海湖底发现过介电常数异常的盐层。"他拉开档案柜最底层的抽屉，泛黄的图纸雪片般飘落，某张1989年的手绘草图上，年轻的陆明远正站在冰窟窿旁测量卤水折射率。

"我爸总说搞半导体要看天时。"陆星野蹲下身整理图纸，声音闷在防辐射服里，"每年四月冰层开裂时，卤水的离子迁移率会提高三倍。"他的手指抚过父亲笔记里的算式，那些因复写纸褪色而模糊的积分符号，此刻正与全息屏上的量子参数重叠。

朱雀突然跳上操作台，军大衣下摆扫落一盒硅晶圆。"所以你们才需要我这个'天时'啊！"她拧开通风管的检修盖，冷风裹着冰晶灌进来，"昨天我改装了离子注入机的气泵——"她的声音混着金属碰撞的脆响，"把氩气换成青海湖底的沼气，结果掺杂均匀性提升了……"

"提升了15%，但引发了十二次微型爆炸。"程弈举起事故报告，纸页边缘还沾着灭火器的干粉，"你知不知道那些爆炸形成的纳米空腔，恰好模拟了量子隧穿效应？"

实验室突然陷入寂静，只有液氮泵的嗡鸣在管道里流淌。陆星野猛地抬头，示波器上的波形不知何时变成了湟鱼游弋的轨迹。朱雀的靴跟有节奏地敲打着钢板，程弈看见她脖颈后隐约浮现的刺青——那是用超导墨水纹的麦克斯韦方程组，此刻正随着她的脉搏微微发亮。

"带我去看冰裂带。"程弈突然抓起防寒服，"我要亲眼看看陆明远当年标记的介电异常点。"

朱雀驾驶着气垫船冲上冰面时，夕阳正把冰层染成熔化的铜。程弈紧抓着船舷，看着少女用地质锤敲开冰层，卤水的腥气混着量子通信频段的杂音扑面而来。

"就是这儿！"朱雀的锤尖指着冰缝里涌动的幽蓝液体，"1987年3月16日，陆明远在这里取了十二升卤水样本。"她突然扯开军大衣，掏出个青铜色的老式移液管，"他用这个给国内首台步进式光刻机调配光刻胶，后来中科院的人说……"

"说他是巫医炼丹。"程弈接过移液管，管壁上残留的刻度已经模糊，"但当年那批光刻胶让国产芯片的良品率提升了8%。"

陆星野跪在冰面上，父亲的手套尺寸明显比他的手掌小一圈。他小心翼翼地将卤水注入采样瓶，突然说："我爸临终前三天，突然要喝青海湖的卤水。"防寒面罩蒙上白雾，他的声音变得潮湿，"护士以为他神志不清，其实他是想验证某个介电常数公式……"

朱雀突然将采样瓶抛向空中，量子通信塔的激光束恰好击穿瓶身。卤水在零下二十度的空气里瞬间凝结成晶体网，像极了芯片封装层里的二氧化硅结构。"快看！"她的瞳孔映出晶体的棱镜效应，"这些自然生长的晶格间距，正好匹配7nm制程的晶体管间距！"

程弈的视网膜投影自动启动测绘功能，冰层下的卤水流动轨迹逐渐与全息沙盘上的量子比特分布重合。他想起陆明远在某篇被驳回的论文里写过："中国芯的密码，藏在昆仑山的褶皱与青海湖的盐层之间。"

......

"把卤水结晶放进CVD沉积炉！"程弈扯开领口，量子计算机的风扇声盖过了他的喊声。朱雀正倒挂在机柜侧面改装真空泵，她的马尾梢扫过陆星野正在调试的分子束外延装置。

陆星野的镊子突然颤抖，一片纳米晶圆飘落进卤水槽："浓度超标了！"

"超得好！"朱雀弹出一枚口香糖精准粘住急停按钮，"我算过这个浓度正好引发量子自噬效应。"她翻身落地时撞开了液氮阀门，白雾瞬间吞没了整个操作台。程弈在浓雾中摸索到温度控制器，指尖传来的触感却是陆明远当年留下的刻痕——那是个手刻的π符号，边缘已经磨得圆润。

当第一片覆盖着盐晶的芯片从沉积炉取出时，实验室的警报器突然寂静。陆星野将芯片放入测试槽，全息屏上的数据流如银河倾泻。朱雀嚼着口香糖吹出个泡泡，泡泡表面竟浮现出28nm光刻机的光学路径图。

"介电常数匹配度99.3%。"陆星野的声音像绷紧的晶圆，"量子隧穿效应损耗比预期低了……"

"低了四成！"程弈一拳砸在操作台上，震翻了陆明远的旧茶杯。深褐色的茶渍在图纸上蔓延，恰好填补了某个缺失的电路节点。他抬头望向观测窗，冰原上的极光不知何时变成了绿色——那是中微子探测器捕捉到的量子涨落，正在为类脑芯片注入混沌智能。

朱雀突然安静下来，她撕开新的口香糖包装纸，背面印着ASML光刻机的安全协议。"下周的卤水采样，"她的指甲在"协议"二字上划出裂痕，"我要在冰层里埋个惊喜。"

程弈望向窗外的青海湖，月光正在盐晶上雕刻出无形的集成电路。他握紧陆明远的旧移液管，听见冰层深处传来亿万年前的地质脉动——那是中国芯在时光长河里的心跳，混着湟鱼逆流的浪涛，正将不可能锻造成现实。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