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下马威(下)
"陛下回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略有些颤抖的呼喝声，终是打破了东京城外令人窒息的沉默，也将众人的注意力带到了不远处尘土飞扬的官道上。
啪啪啪！
负责开道的骑士们，不断挥舞着手中长鞭，一股威势扑面而来，令得聚集在城门外的不少朝臣们心神动摇。
但很快，这份紧张感便被接踵而至的狂喜所取代，刚刚还战战兢兢的朝臣们瞬间变了态度，开始低头整理起身上有些凌乱的衣衫。
其中，竟然还有几名朝臣不忘发出一声冷哼，其充斥着挑衅意味的眼神，肆意注视着不远处沉默不语的太子李承乾。
陛下回来了，且看你这将死之人，还能嚣张到何时！
...
"陛下南巡归来！"
"众臣跪迎！"
终于，随着李宏贴身太监的尖锐嘶吼，被兵部尚书秦钦等文武大臣簇拥的大夏皇帝李宏也是面沉似水的催动着胯下战马，缓缓行至东京城脚下。
"臣等恭迎陛下凯旋归朝！"
望着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庞，以户部尚书郑恂为首的朝臣们赶忙一撩袖袍，跪倒在有些温热的青石砖上，神情很是激动。
"儿臣李贞，拜见父皇！"
在震耳欲聋的山呼过后，瘫软在地多时的四皇子李贞踉跄着从地上起身，直接跪倒在李宏的马前，两行热泪瞬间便自眼眶滑落。
"皇儿莫哭。"
眼瞅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如此"情深意切"，李宏心中便是一暖，冰冷的眸子也是柔和了许多。
这才是他的宝贝儿子，这才是大夏真正的储君，比那不忠不孝的李承乾简直天壤之变。
扭头朝着身旁的贴身太监使了个眼神，示意由其先行将李贞搀起，李宏转而将阴冷的眸子投向不远处的李承乾:"太子，你为何不拜？"
此时东京城外，诸多文武官员们皆是匍匐于地，唯有身材消瘦的李承乾仍是立于原地，给人巍然不动之感。
"请陛下，下马。"
在李宏及诸多朝臣不敢置信的注视下，面若冰霜的太子李承乾终是开口，但其毫无感情的声音却是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太子，你放肆！"
"见君不拜者，该当何罪？！"
很快，嘈杂的人群中便是响起了气急败坏的质问声，而户部尚书郑恂脸上则是露出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神情。
刚刚李承乾以"大势"压迫他们，眼下他倒是要瞧瞧，李承乾该如何收场。
"还请陛下，下马。"
没有理会身旁喋喋不休的质问声，太子李承乾似是在大海中逆流而上的一叶扁舟，不甘示弱的回应着高高在上的李宏。
"朕在问你，为何不拜。"
轻轻摆手，止住了不断躁动的人群，大夏皇帝李宏微微眯起眼睛，阴霾的脸上不加掩饰的涌现着杀意。
"请陛下，下马。"
依然是同样的回答，但不待李宏趁机发作，李承乾不卑不亢的声音便是再度响起。
"我大夏太祖曾留有遗训，凡阵亡将士英灵归京，大夏天子当率文武百官出城，下马亲迎。"
此话一出，似是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一块巨石，瞬间在诸多官员的心中泛起了无数涟漪。
国朝传承两百余年，诸多本应被严格遵守的规矩早已名存实亡，无人愿意深究。
但太祖遗训，却是一个例外。
大夏太祖以武立国，纵使病入膏肓，太祖最为挂念的，仍是随其出生入死多年，奠定国本的将士们，故此专门留有遗训。
历任大夏君主无论昏聩还是英武，均是牢牢遵守着这条规矩，从不敢有所逾越。
"太子休要胡搅蛮缠！"
"如今我大夏国泰民安，何来英灵归京！"
尽管头顶烈阳高照，但却有官员如坠冰窖，其外强中干的怒吼声也是随之在人群中响起。
前些时日，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御前大将安重荣，太子李承乾便是靠着其伶牙俐齿，暂且逃过一劫。
难不成，今日还打算故技重施不成？！
更何况，这好端端的，哪里有所谓的"英灵"？！
"太子，朕不喜欢开玩笑。"
望着眼前表情肃穆的李承乾，心情本是有些暴戾的李宏突然微微一笑，眸子中涌现了些许释然。
终于，在他亲自归京之后，上蹿下跳多时的李承乾还是黔驴技穷了，竟然不着边际的抬出了"太祖遗训"。
可眼下，哪有所谓的"英灵归京？"
看样子，这便是李承乾最后的挣扎了。
"陛下，孤也不喜欢玩笑。"短暂的沉默过后，巍然不动立于原地多时的李承乾突然挥手指向官道两侧的百姓们，以不容拒绝的口吻咆哮道:"请陛下，下马！"
咚咚咚！
剧烈的碰撞声响起，追随太子李承乾出城的数百名将士们突然双拳紧握，狠狠的砸向脚下的地面，眼神冰冷的重复道:"请陛下，下马！"
"尔等放肆！"
眼瞅着事态俨然有失衡的趋势，户部尚书郑恂顿时大叫一声，旋即在旁人未曾反应过来之前，便跑到了李宏马前，状若疯癫的呼啸着:"造反了！"
"太子造反了！"
"护驾，快护驾！"
哐当！
只片刻的功夫，不管是默默立于官道两侧，负责维持秩序的官兵们，亦或者护送李宏自西京洛阳府归京的将士们均是不由自主的抽出了腰间的兵刃。
但也许是上官没有发号施令，这群严阵以待的将士们竟然没有人哄抢"救驾之功"，只是默默的立于原地，眼神复杂的盯着不远处的太子李承乾，以及其身后的数百名将士们。
"请陛下，下马！"
像是没有察觉到骤然紧张的气氛一般，被无数双眸子死死注视着的太子李承乾仍是面无表情的重复着最初的言语，要求大夏皇帝李宏翻身下马。
"朕若是说不呢？！"
对峙半晌，大夏皇帝李宏的脸上突然涌现了一抹戏谑，冷冰冰的声音于幽静的空地上显得格外刺耳。
"请陛下，下马。"闻言，李承乾的脸上仍是没有半点表情，以实际行动回应着李宏的戏谑。
也许是被李承乾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李宏终是失去了耐心，扭头命令道:"来人，将目无君上的太子给朕拿下。"
听得此话，户部尚书郑恂心中便是一喜，垂死挣扎的太子终究不是陛下的对手。
有陛下这一句话，短暂属于太子的"辉煌"时光，便要宣告落幕了。
只是未等官道两侧面露犹豫的将士们有所反应，令李宏不厌其烦的呼喝声便是再度响起:"请陛下，下马！"
"李承乾，你..."
未等将心中积攒到极点的怒火宣之于口，李宏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便是戛然而止，神情很是惊惶。
这一次，李承乾并没有做声，但他的耳畔旁仍是响起了令他下马的声音，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放眼望去，官道两侧的百姓们已是肉眼可见的激动起来，人群中甚至还出现了令他通体生寒的白幡。
"昔日，北凉铁骑兵临城下。"
"我大夏黑骑悍不畏死，浴血奋战，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令北凉大军无功而退。"
"请陛下，下马。"
轰！
尽管李承乾的声音不算宏亮，但在李宏听来，却是如万箭齐发一般，瞬间将空气撕裂，携带着无法抵挡的力量，朝他扑面而来。
尤其是周遭军民百姓那通红的双眼以及不断挥舞的臂膀，更是令他肝胆欲裂。
砰！
在一阵惊呼声中，李宏再也无法维系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径自从战马上坠落。
生平第一次，他体会到了，何谓下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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