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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莹火照明月

何宴在新疆的篝火晚会上,在众人的起哄下,他要邀请一名异性跳舞。

池照萤心中跳的飞快,以为男人开窍了来邀请她。

但是,何宴牵着柳棠的手,用阿勒泰的方言说:“AiXiTe。”

她脸色苍白如鬼,这句话的意思,是我爱你。

何宴从不屑对池照萤说的话,居然对草原上另一个女孩说了。

想从篝火晚会离开,但柳棠却笑着说:“姐姐一起来玩呀,何宴这个混小子,一直搂着我的腰,好不舒服。”

池照萤直接钉在原地,血液逆流冰冷,而何宴却目不转睛的盯着柳棠。

眼中,都是深情款款。

这个时候,她就知道,这场爱情终究要无疾而终。

1

篝火晚会照亮了半边天,回到蒙古包,已经深夜了。

何宴戴着玳瑁,手都冻红了,却还是牵着柳棠,十指相扣。

她以前想牵何宴的手,他总是斥责自己没规矩。

柳棠眼睛中亮晶晶的,头上还戴着花环,扎着小辫儿,披在肩上,就像是田野间的精灵。

这里冬天没花,只有何宴苦心捂热一冬天的海棠。

池照萤以为那是他给自己做的,没想到是为了给柳棠,当时还斥责她多管闲事,那朵海棠花碰都不让碰,原来是为了给别人。

“你怎么没做饭,知不知道柳棠今日来做客,你这么大年纪了,参加篝火晚会,也没什么意义,为什么不做饭!”

他吐了口寒气,脸上都是怒气冲冲。

柳棠古灵精怪的吐吐舌,说着不太顺口溜的阿勒泰方言:“要不然我做吧,刚刚何宴带我去看萤火虫,好漂亮,这顿饭。就是为了奖励阿宴的。”

原来他们看完了篝火晚会,还去看了萤火虫。

她曾提议过很多次一起去看萤火虫,但何宴总是说幼稚。

原来只不过是不想和自己看。

用不着这么麻烦,她以后都不会和他去看了。

毕竟,真的很幼稚。

大抵是烦了,他扬声喊了句幺妈,妈妈就牙不见眼的过来打下手。

全程只有我,孤独的像个外人。

妈妈瞅了一眼池照萤,又开始唠叨抱怨的开始嘟嘟囔囔:“不是姆妈絮絮唠叨,不就是个小姑娘嗦!你体谅一哈嘛!”

池照萤有些泪眼婆娑,微微仰靠在蒙古包中的小几上。

她上学在北京,记得那块儿风吹的人脸疼,跟何宴坐了几年同桌。

何宴跟自己表白,是在十八岁那年,他们在北京上了四年大学,后来她要回新疆,男人质朴的咧开嘴笑了:“嗐!这是什么事!我跟你去,听说新疆那块儿特别美!”

照萤家住在戈壁滩上,仍记得来的时候来没线路通车,风把她的脸吹的皲裂。

但她不冷,何宴的摩托车,好像在带她兜风,又好像穿过春天的荒野。

何宴做了驯马师,他恣意潇洒,好像在扬鞭在天地中。

她回新疆后,一直是印花模戳的匠人。

印花模戳已经被列入了国家级非遗名录。

何宴初初还觉得新奇,后来便厌了烦的,直到戈壁滩,出现了一个叫柳棠的女子。

何宴说了一句:“AiXiTe。”

她淡淡的呢喃,肯定是浓雾太大,他们要走到尽头了。

2

她看着柳棠扬笑,端着砧板出来,喏了一声。

照萤嗯了一声,尽管有些吃不惯,还是夹着菜吃了。

阿妈噫了一声,拽着她掌心笼着的筷,不赞成的道:“这是哪个放的皮芽子,我们家萤萤打小受不住这个的。”

皮芽子就是洋葱。

他不可能不知道的。

但何宴却淡淡笑了:“不过是吃个洋葱,幺妈未免大惊小怪!”

她还是夹着吃了,按住了妈妈想要翻脸的动作。

当做没看到柳棠眼底的讥笑,她嘲讽的看着池照萤。

凑近了低声道:“你这么有把握的爱情,不幸福吗?”

池照萤心里微颤,柳棠手上还戴着她亲手给何宴做的红豆手链。

孩提时,王维在古诗中曾说过,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红豆最能表相思。

她情窦初开的时候,所以赠一捧红豆,还有一条红豆手链,他连这个也给了柳棠。

这是不是说明,何宴他不喜欢她了?

何宴正巧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来,撇了撇嘴,乜了一眼她:“不过是妮子玩笑,你有什么可吃醋的?”

“小玩意罢了,不值当。”

何宴伸手,对柳棠温柔低哄:“走吧,你不是说要骑马吗?我带你去骑马。”

柳棠灵动咯咯笑,又好像挑衅的朝池照萤笑笑。

她心里收紧,草原上寥廓远阔,风吹草低见牛羊,男人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用衣袖给柳棠挡着风。

当时何宴忘了,他的训马术,是她亲手教的。

还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看着妈妈神色担忧,池照萤漠然,吃进去了过敏的洋葱:“阿妈,不是说要参加非遗项目吗?”

“族长说,有意想让我去?那我就去。”

草原上疾驰的骏马,牛羊成群,两个人幸福拥吻。

阿妈有些不放心的说:“你真看的清楚?”

再看不清楚,现在也能看的清楚了。

3

这顿饭终究是吃的有点食不知味。

阿勒泰的枯木上,她几乎是撩起眼皮,就看到了一双寡淡又漂亮的眼睛,头顶是苍茫的月的和星辰。

“过来坐,咱们有多久没有一起看过这样的星辰了?”

何宴要拽她到怀里。

换做以前,她一定会高兴的奔向男人的怀中,抱住他温热的胸膛。

好像是最亲密的伴侣。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池照萤垂下卷翘的睫毛,好像以为这样就能藏下眼眶中泛酸的泪水。

她低声说:“算了吧,这样,她会误会的。”

何宴喜欢柳棠。

自己插不进去的。

男人一听,直接皱着眉,把她拢入怀中:“跟她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把她当妹妹。”

池照萤抿着唇,看着四周乌泱泱的人,只有枯木这里寥寥无几。

想来,大家都知道,何宴坐在这里,不敢打扰。

她向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便伸手握住了何宴的手,坐在枯木枝头。

闻到了阿勒泰时兴的苦橙叶香水,心中却隐约恍惚。

上次和何宴聚在一起赏月看星,还是刚来的时候,正巧古尔邦节,她给何宴穿上了袷袢,戴上尕巴,到清真去做礼拜。

何宴在阿勒泰晒成了小麦色,却添了阿勒泰人特有的凌冽!

边吃着切糕,赏着雄浑的月。

何宴把她搂在怀里,下颌的胡茬扎人得很。

那个时候,何宴声音在爽朗的风中散开:“我会娶你!”

夜色深如许,何宴捻着掌中嚼了最后一点干巴的奶皮酥,直接扔进嘴里,然后拍了拍手,起来低声说:“该回家了。”

池照萤走到蒙古包前,男人声音如约而至:“明天就是新的古尔邦了,你一定要赴约,柳棠说,不希望你不来。”

月光清辉,洒在脚下,心却凉了半截儿。

还是为了给柳棠面子?

因为柳棠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所以要她陪着柳棠是吗?

池照萤头脑混沌的嗯着,便一头扎进了蒙古包里。

她看着何宴走的越来越远,山边的暮色好像为他披上了一层金色。

手指骨节却微微泛白。

自己和何宴的照片,还是在清真做礼拜的时候留下的,

他说过,不喜欢拍照。

池照萤还是拿出了照相机,用最好的手法,留下了一张照片。

视线落在男人身上,难掩眷恋,手指微颤。

真好,这样的男人,以后不再属于她了。

4

池照萤把照片在常去的泛黄小书店中洗了出来。

掌柜的跟她相熟,咧开嘴笑了:“呦,照片上,这不是何宴那混小子嘛,什么时候准备结婚呀?”

掌柜的声声贺喜,她视线凝在太阳打下的两三光圈下,显得耀眼。

心里淡淡的想,不会了。

这辈子,都等不到婚礼了。

她请亲朋好友一起聚会,他们都知道她要离开,心中都是不舍。

所以这顿饭吃的很是酣畅淋漓。

相交很好的娜扎泼辣吣道:“你就这么走了?何宴跟那个羊缸子,你真的不管了?”

池照萤想,她又不是没管过。

柳棠刚来阿勒泰的时候,她也曾劝诫过何宴。

何宴当时是怎么说的,说她没什么教养。

太爱吃醋!

何宴骂的难听的还有,只不过她不想提。

她走出这家风味烧烤小店的时候,给何宴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女声。

她娇俏又带着蹩脚的方言,咋咋呼呼:“是池姐姐哇,何宴在驯鹰!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好厉害!”

池照萤顺着视线看了过去,一身劲装的何宴,英姿飒爽,凌冽寒风吹过,手上猎鹰湍急长鸣,一人一鹰一马,在黄沙断壁残垣中,一骑绝尘!

她记得,书上有一句话,左牵黄,右擎苍。

而何宴,恰如其分。

池照萤下意识就要过去接他,因为每一年的驯鹰后,她都会过去接他,然后给一个拥抱。

往年何宴,会痞笑两声来吻她。

她正要接人的时候,男人却漫不经心的走到了柳棠跟前,十指相扣,手中的猎鹰,还乖巧的猫在柳棠手上!

池照萤脸上写满了震惊,眉头微微皱着。

何宴总是不喜欢她去触碰那头猎鹰,跟她说猎鹰啄人眼。

怎么现在能给柳棠去碰?

就不怕啄瞎了她漂亮的杏眼?

池照萤想,自己是草原长大的女儿,驯鹰对她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她以前,是草原上驯鹰最勇猛的女儿!

何宴这种谎话,真是信了一次又一次!

骗她,都不用点带有新意的招数吗?

何宴看着她来,皱着眉,有些斥责的问:“你怎么才来,你知不知道,我和柳棠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柳棠手上还拿着何宴的水囊,他平常不让人碰的,柳棠却可以碰。

池照萤心里那一丁半点的心酸,在这里慢慢发酵着。

直到何宴好友,巴太吹了声口哨,意味深长的瞟了一眼两个人。

池照萤心里咯噔一声,何宴和柳棠,打眼一看,穿的还是配套的扎染手艺的衣裳。

在汉人的理念中,是情侣装。

明明,不久前,他才说过,这样穿很幼稚。

而且,衣裳上的花纹,是印花模戳。

是只有她家里才会的非遗手艺。

她曾经教过他印花模戳的工艺,没想到他也教给了别人。

眼中酸涩的泪,大滴大滴砸在心头!

难以压制的情绪,几乎要濒临崩溃,只差兜头浇下!

原来后人是这么乘凉的吗?

柳棠突然娇嗔一声:“姐姐,这是阿宴给我亲手做的,你看好不好看?”

我淡淡的说:“好看。”

何宴的神色却有些莫名了,让人看不清楚。

池照萤正要转身,兜里的照片掉了,在湛蓝天空下,显得格外显眼。

何宴正巧拿了起来,眼中却没什么情绪,只有柳棠哇的一声惊喜道:“姐姐真会拍照,这张照片照的真好看。”

她听着女孩的赞美,有些牵强的扯了扯唇:“不过是随手拍的,他不喜欢别人拍他,留给我做个纪念吧。”

辽阔草原上,霞光披暮色,橘红色光芒洒了天际,他走在众多蒙古包的夹角处,慢慢落入暮色中。

被偏爱的女孩,还在叽叽喳喳。

向来淡漠的何宴,眼眶中陡然露出了温柔的神色。

不像对我的时候,锋芒毕露,凌厉疏离。

可能她不是那个对的人吧。

所以不是对的人,说什么都是错的?

5

池照萤接过照片,就要前行。

没想到柳棠在身后稚声,直接让她僵硬钉死在原地。

“池姐姐,你和阿宴好配哇,阿宴肯定喜欢你。”

池照萤僵硬的转过身来,不敢去看何宴的目光。

生怕在那双清透的眼中,看出几许厌恶来。

池照萤郑重其事的说:“何宴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何宴。倒是你啊,跟他关系这么好,说不定你们以后还能在一起呢。”

总说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被偏爱的柳棠这样调侃娇嗔。

池照萤只觉得恍惚。

肯用一整个冬天捂热一朵海棠花,不是因为她。

愿意用自己最宝贝的鹰,来陪着的人,也不是她。

甚至不知道她对皮芽子致敏。

……

柳棠那句“阿宴一定喜欢你”。

她敬谢不敏。

他的喜欢,真的太寡淡了。

身后,明黄橘的胡杨林层林尽染,碧水清透,倒映着胡杨林的美。

池照萤听着黄沙边上的驼铃悠远,吐出白气冷声:“我们早就分手了,祝你们幸福。”

男人的脸色越来越沉,突然吱了吱声:“今晚有《却日库木麦西热甫》看,你一起来!”

池照萤抿着唇,摆了摆手:“麦西热甫年年都看,你们去看吧,我空了闲,会去看的。”

何宴脸上都是震惊。

不过也是,往年只要何宴有邀约。

她都会欣然赴约。

哪怕自己确实忙。

今年,她摆摆手推辞掉了。

她还记得,她带何宴看麦西热甫的时候,男人眼中是藏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以前能和她去看麦西热甫,现在也能和别人去看。

所以,跟谁看,都无所谓吗?

回到蒙古包,挑开锦帐。

柳棠的电话打的凑巧。

“姐姐,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和阿宴在一起,我以为你们只是朋友,对不起……”

小姑娘哭着嗓,哽咽着认错。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

只是不知道,这其中的泪,带着几分挑衅,几分嚣张了。

又像一根针,深深地扎在池照萤心里。

原来,何宴从来没跟她说过。

他们的关系。

池照萤,只觉得就连喘气都有些困难了。

低声哄了两句,对那头的何宴,郑重其事的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声声哭泣的女孩身后,何宴却觉得一阵耳鸣,热烈的舞蹈光影好像在眼前戛然而止!

心里咯噔一声,好像漏掉了一拍。

就连神色,都有些特别的难看。

说不清的闷痛。

池照萤看着被开了视频的剧院。

国家级的非遗演出,却日库木麦西热甫,是新疆最受欢迎的演出。

何宴的嗓音沙哑却温柔:“有什么可说的,邀请过她了,我跟我的朋友看演出,这个也要生气?”

语气之中,极为笃定,她一定会吃醋,一定会争吵不休!

但池照萤每个字都落下,字字珠玑,每个字都砸在了何宴心头,给他当头一棒!

“没什么生气的,事实就是何宴以前是我的男友,后来分手了,你没有必要为此伤怀!”

“再说了,我跟他已经没关系了!”

何宴心里,难疏难堵,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而挂了电话的池照萤,眼中酸涩的泪,在照片上决堤而下。

苦恋好像烈酒一杯,仿若不醉死过去,就不能至死方休!

她舔了舔手上的阿尔卑斯棒棒糖,感觉有点微苦。

6

池照萤总以为,何宴给她的是象牙塔。

但是,到今天,她才清楚明白的感受到,明明是十字架,要把她钉死在上面。

第二天,古尔邦节已经过去很久了。

族长很快就造访了,这也是池照萤和族长早就说好的是。

打算在临走前,拓出十几份印花模戳来。

毕竟,她走了,在阿勒泰这边,很不方便。

“你这次去那边,可是带着十分重大的人物,可不能出了岔子,至于何宴的事情,我会……”

族长脸上怜悯,甚至还有几分同情。

池照萤想起何宴,一个充满野性且寡淡的男人。

草原上最勇猛的男儿,眼神一下子就暗淡下去,语气没什么起伏:“族长,不用了,我和何宴已经分开了,不用了。”

族长是一脸震惊,还想再问,她摆了摆手,笑了一声:“族长,何宴喜欢的是柳棠。”

族长听了,也不多说,安慰了她几句。

印花木戳的工艺复杂,需要两两一对。

她家传授的雕刻技艺,务必让每个人都学会。

池照萤去京城,一时半会的回不来,而印花模戳又是大型节日,到清真做礼拜的衣裳花样。

单凭她一人,肯定是杯水车薪。

娜扎就给她找来了手艺不错的工匠来学,每家每户都出了人。

池照萤在前面教的认真,朋友巴图却暧昧笑了:“池老师,你们家何宴呢,怎么没来?”

她手中动作一顿,手中的锥子差点砸在指头上。

她不明白,怎么一天之中,总有人要反复提起,何宴这个人呢?

明明已经分开了。

而何宴也并不喜欢她了,怎么还会被人不断的提起?

她没回话,有人知情识趣的搭了一句话:“嗐!池老师别跟他计较,他嘴里兜不住话!”

“等你们家何宴来了,谁都不肯跟他一组,就让你俩一组!”

不很相熟的卓玛咧开嘴笑,池照萤又忙回了神,继续教他们。

木戳的花样繁复,复杂多变,直到池照萤看天色黄昏,才让他们都回去了。

阿妈揪着她的胳膊,有些不放心的再三问了:“你知不知道,何宴已经有好几天不回来了?”

池照萤还没用布缠好受伤的手指,心里一惊。

他还能去哪儿?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她立即一头钻进了暮色和草原中,不在这里,肯定是去柳棠哪儿了。

池照萤想过,自己一个人去柳棠家中,肯定会很难堪。

但是,从这头钻到那头,一知半解的汉话从锦帐中传出:“那个池幺儿真可怜,我看嘛,就是柳棠更合适,要不你跟池家的女娃子去说哩,让她自己去说?”

“分明,就是何宴跟柳棠更配嘛。”

说话的声音,还算是十分相熟的人。

她当时带何宴来阿勒泰的时候,每天都照顾何宴的玛雅。

跟她阿妈同龄,不仅如此,还是手帕交。

那个时候还咧开嘴笑的合不拢嘴:“要我看,咱们萤萤和这个皮娃子,倒是相配!”

因为,这句话,池照萤时常给她做羊奶酒,还有囊。

还有汉人常吃的零嘴,玛雅都笑的夸她。

思绪翻飞,草原夜风寒冷!

“那柳棠呢?”

玛雅应该是在捻着奶皮酥啃,说话有些模糊不清。

“肯定是跟柳棠那个丫头去牧场玩了,这个你不用担心。”

池照萤如遭雷击,甚至没有掀开帐子的勇气。

原来,何宴要和柳棠要结婚了。

她才知道。

扎的精致小辫儿,随着草原夜风慢慢吹散了,口中还含着偷阿爹的小鸟牌香烟。

她以前不喜欢,但是何宴喜欢。

她浅浅抽了两口,看着笼出来的烟圈,咳了好几声!

难受的很,生理性的泪水慢慢呛出来了。

她一个人走在牛羊成群的草原上,走到牧场的时候,已经天亮了。

碧蓝天,黄叶地!

何宴拿着照相机,给站在奶牛旁边的女孩拍照。

柳棠灵动凑了过来,转而嘟囔一声:“你怎么拍照都拍不好!早知道我就让池姐姐来了,你拍的一点都不好。”

池照萤脚疼的厉害,走了一路,已经被磨出了泡,动一下,都难受的厉害。

心里不断的冒酸水。

她怎么就这么犯贱?

非得喜欢他不放了。

两个人兴高采烈的走出牧场的时候,柳棠眼睛贼尖儿,惊喜万分的哼笑:“池姐姐!你终于来了!阿宴哥的拍照技术,真是烂透了!还好你来了!”

池照萤笑的浅淡,心里却想,明明以前的何宴,是最讨厌拍照的。

他甚至说过她像个小孩似的,满脸责备!

苦涩慢慢绵延。

而她不经意的抬头,就看到牧场中的奶牛哞哞直叫,突然发疯!

朝着这边横冲直撞的闯了过来,差点就要撞上她和柳棠!

这个时候,她突然闻到了何宴常用的苦橙叶香水。

他对她,到底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眷恋,对吗?

何宴,会是你吗?

7

然而,身上被撞得生疼!

血好像从身上渗出来了,她分开眼睛缝隙去看,男人正后怕的摸着她身上可有伤痛。

柳棠完好无缺的站在那里。

池照萤失去意识前,看到的只有何宴紧张的容颜,还有身后的日照金山。

眼角的泪陡然落下。

她这样的人,也配被阳光照耀吗?

再次悠悠转醒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

何宴坐在床头,马头灯的烛芯摇曳,把他的容颜,映衬的昏黄,又不乏温柔。

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活动了已经枕麻的胳膊,声音沙哑:“你醒了?”

“当时,为什么不躲开?”

何宴眼中带着质问,甚至还有几分斥责。

顺着被坐皱的衣服,眉骨低压,阴沉沉的道:“我救她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躲开。

如果你躲开,受伤的只能是我了。”

池照萤原本已经发麻的手指,现在竟然剧烈的颤抖起来!

他居然在怪自己没能躲开。

池照萤扯了扯灰死的唇瓣,看着男人眉眼中明显的关心。

有些疲累的问:“我之前没跟你开玩笑,咱们分手吧。”

池照萤觉得,自己真是太疼了。

何宴语气缓和了,声音有些沙,带着磨砂感:“你是因为她?我说过了,柳棠跟我是兄妹。”

池照萤没回,抓着桌边的奶枣,颇没滋没味,干巴巴的嚼了两口。

睫毛慢慢垂下,甚至撇都没撇他。

何宴心里有股气上不来,自己也说不清楚滋味。

只是这样的池照萤,他不喜欢。

许是想出口恶气,才生硬的掰扯:“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阿勒泰最好的男儿,生硬的语气,却连尾音都在打颤!

池照萤用食指微微缠绕着小辫儿发梢,微微歪着脑袋,眼睛却缓缓闭上:“你猜对了。”

8

池照萤在家里躺了两天,明显的闷了起来。

正是麦德尔节,柳棠像个小旋风似的,簌簌钻进蒙古包里,给她带了庙会上的零嘴。

池照萤打眼一看,是玛仁糖。

柳棠撅着嘴抓着她冰凉的手撒娇:“池姐姐,你都不知道,玛雅婶子这两天要给我和何宴,准备婚事,真是好讨厌!”

池照萤刚剥开糖纸动作一顿,又隐匿无踪,淡淡的笑了:“那祝你们幸福。”

柳棠又娇嗔哼了一声:“池姐姐,你可别生气,都怪何宴。”

虽然口中说着歉疚的话,红扑扑的小脸上,都是少女出嫁的娇羞!

她气呼呼的小脸上,突然仰着小脑袋瓜问:“池姐姐,你要不要来我婚礼上当女头哇。”

池照萤本想拒绝,但想想,自己马上就要离开阿勒泰了,遂答应下来。

刚要掀帐的何宴,手指骨节泛白,浑身僵硬在原地。

心跳好像漏掉了一拍!

她说,要当女头?

柳棠刚冲出来,没看到何宴。

池照萤定晴一看,自由热烈的女孩,在寥廓的草原上披星戴月。

好像,她就该是最热烈的女孩。

何宴喜欢她,无可厚非。

她才是不被人喜欢的那个。

刚转回头,何宴神色明显慌乱了些许。

棕色的瞳孔映着草原上独有的狂野和不羁。

开口却是:“你为什么要答应?”

“你明明就知道,我是只喜欢你的。”

他身后,黄沙漫漫,湖泊上天鹅们在交颈。

池照萤心里暗暗嗤了一声,没劲透了。

何宴看她不言,只能不甘不愿的撩帘出帐。

坐在床上的池照萤,手心却浸满了汗,一颗心也在摇摇欲坠。

她记得,初初到新疆的时候,男人大大咧咧的带她走尽胡杨。

胡杨林层林尽染,明黄橘色,碧蓝天多了橙色光泽。

何宴凑她极近:“什么时候能娶你?好想娶你,答应吗?”

池照萤被羞的说不出话,两个人走出了胡杨林。

现在想起来,池照萤只觉得心底深处,有无限的心酸。

这几天族长来的勤,问她印花模戳参展的作品,准备的怎么样。

池照萤笑着应下,这次非遗展出,极大程度上是代表了新疆的颜面。

族长能让她出面,已经是很荣幸了。

只要最后给柳棠当好女头,体体面面的看他结婚,也挺好的。

就当给当年在北京的青春不留遗憾。

那句我娶你,不当真也行。

她转身一下来,玛雅就咧嘴笑着搭腔,眉飞色舞的咋咋呼呼:“走,你不是要给柳棠做女头,快走快走!”

池照萤身上病好了一大半,她跟着女头们在跳塞乃姆,华尔兹和黑走马优美流畅,鹰笛悠扬闲散,喜庆的拍着手鼓。

还真有点婚礼的喜庆模样。

玛雅突然惊喜的笑骂:“快看!何宴那个皮娃子在射箭,可真俊呢!”

池照萤几乎是下意识的回头去看,何宴优雅端坐在马背上,端着草原男儿的英雄气概!

他和柳棠在狩猎,狼群成团,差点要扑倒柳棠!

何宴猛然搭弓射箭,眼睛凌厉,手指陡然一松,一箭封喉!

柳棠怕的扑到他怀里,小声啜泣着。

何宴连忙安慰,池照萤动作直接僵住了,和何宴四目相对!

他脸上都是慌乱,下意识的推开柳棠。

有些沙哑的说:“萤萤,我只是……”

玛雅立即笑着搭腔:“哎呀,小两口甜甜蜜蜜的,池幺儿,你说是也不是?”

池照萤垂眼,心里暗自苦笑:“是。”

何宴伸手要过来,脸上都是焦灼,有些欲言又止。

她也只是淡淡开口:“他是我带过来的朋友,能看你们百年好合,我也放心啦。”

这一瞬间,何宴心中猛的漏了一拍,脸上苍白一片。

9

池照萤回到蒙古包中,半拢着眼,视线有些黑,看不清神色。

只能听清楚外面窸窸窣窣的下雨声,而她心中的悲苦好似能击破雨幕!

阿妈问她:“那个何家小娃娃,你真的就认啦?真的不喜欢他了?”

她淡淡的想,不认还能怎么样?

又想起今日射箭英雄救美的场面,心里恍惚想起来了多年前发生的事情。

何宴刚来到阿勒泰,箭都拿不稳,因为她在后山狩猎,有狮子在她背后偷袭。

那时候的何宴,手都在颤,却还很是勇敢的弯弓搭箭,射穿了那头狮子。

还哭的很委屈:“要是我不来,你真的就死了。”

她费尽心思的哄他高兴。

真是天差地别。

无疑,就是后人乘凉的区别罢了。

心里越来越凉,逐渐沉到了谷底。

池照萤听到草原上骏马长蹄,只觉得愈发讽刺。

第二日,就是柳棠和何宴的婚礼了。

一大早的,可真是喜气洋洋。

池照萤看着柳棠家里,忙东忙西的,尤其是玛雅,忙的最勤。

她甚至有些说不清的滋味,看着衣装革履的男人何宴,一如她印象中的俊美无斯。

只不过娶的人不是她而已。

何宴曾对着阿勒泰雄浑的月说过,我一定会娶你。

只不过现在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向沟渠。

男士们在跳着萨满舞,柳棠突然笑了:“要不然池姐姐,和我一起猎马吧,看阿宴能不能射中我头上的盖头?”

阿勒泰的确是有这个风俗,池照萤也是笑着答应下来了

不过如果是娜扎来了肯定会劈头盖脸的训斥:“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池照萤只好翻身上马,坐在柳棠身后,不得不让人想起了多年前英姿飒爽的她。

让何宴一时间都晃了神,手中的弓箭都在发颤!

骏马在黄山中奔驰,池照萤驾的一声,激烈又高昂!

也不知道为什么,枣色骏马突然害怕的长鸣,不断的乱动。

打了原本就是驯马师出身的池照萤,一个措手不及!

又因为,何宴的箭射的又猛又急,直接射中了她的手指!

池照萤脸色猛然一变,她的手不能受伤。

印花模戳,还差最后一点,才能完工。

如果,自己不能按时完工,就会让族长失望,让整个阿勒泰,甚至整个新疆失望。

她赶紧安抚好马,又用所有力气护好柳棠。

柳棠有些不解的看着她:“你为什么要救我?明明……”

池照萤擦着手上的鲜血,声音寡淡至极:“我不会报私仇,况且,我们之间没有仇。”

池照萤看到何宴,几乎是披星戴月的奔过来,奔向他的新娘。

池照萤看着身后日落金山的灿烂,只觉得好晃眼。

手受伤了,只不过印花模戳要费很大力气了。

不过没事的,她可是池照萤。

“你怎么回事,你比柳棠年长,你知不知道,你应该护着她的。”

何宴的眼中尽是责备,甚至看向她的眼神中,带有若有若无的斥责。

池照萤想不明白,何宴为什么不检查检查马,为什么第一个要责备到她的身上?

难不成,她是故意破坏他们的婚礼?

她在何宴心里,就这么卑劣吗?

玛雅先是稳稳扶住了柳棠,安慰她哭的梨花带雨的小脸。

玛雅冷哼一声,不咸不淡的说:“你这幺娃子,怎地凭生讨人厌!你之前缠着何宴这皮娃子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个孬货!”

池照萤看着,身后责备的声音,突然笑了笑。

真是没意思透了。

她回到家,就看到阿妈心疼的看着她:“乖宝,怎么了?”

掌心和手指上的鲜血,滴滴答答的,把草原的碧色染红了一片。

没有了这双手,这印花模戳怕是完成不了。

阿妈担忧的看着她:“要不给族长说说,稍后再去?”

她摆摆手拒绝了,模戳上滴了一滴血,她就去洗手!

哪怕皮都洗破了,还在一点一点雕着繁复的花样。

族长知道了,只觉得心疼。

池照萤看着草原上的少年,鹰击长空,百舸争流!

放哨的翠翠吹了声口哨,她抬眼一看,原来是娜扎来了。

她雄赳赳,气昂昂的来了,哼着时兴的小调儿,拿着小凳子坐在身旁,心疼的哎呦两声:“手都破成这样了,还雕?”

“你知不知道,那天你走后,何宴那个混蛋,居然当场逃婚了,活该!”

池照萤淡淡的想,他逃婚了,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马上就要离开阿勒泰了。

其实,阿勒泰的山河和灯火,她还没看厌,真有点舍不得。

正好印花模戳可以完工。

阿妈给她准备好了常吃的烤馕还有羊奶酒。

看来今年的马奶节是回不来了。

初春的时候,正是好季节。

她准备下午出发,正打算小憩一会儿,就听到外面的吵架声。

像是阿妈和谁。

她挑开帘子,微微抬眼,原来是何宴!

阿妈气势汹汹的抹着胳膊来理论:“你个狼崽子!还敢来,你信不信我抽你!”

何宴认打认罚,没说一句不是。

池照萤撇过脸去,不愿意见面!

池照萤还是看到了野性的男人,他眼神慌张,竟然像一个虔诚的信徒,直接朝她跪下来了!

池照萤懒散睁开眼睛,看着他口中喃喃自语的对不起!

池照萤苦笑一声,这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靠一句对不起和一句我错了,就可以妥帖解决的!

她心中的一根弦这下彻底分崩离析!

伸出血淋淋,已经化脓的手指,眉眼深沉:“你看。这是什么?”

何宴好像被惊住了,满脸惊恐:“你的手怎么了?”

何宴心里突然七上八下的跳个不停!

池照萤的手,有多重要,他是知道的。

没想到他那天就这样射中了她的手指。

玛雅说的话相当难听。

池照萤是印花模戳的传承人,如果她的手坏了,别人会怎么看她?

鄙夷的,讽刺的,几乎所有的恶意都会朝她扑过来。

他心里咯噔一声,四目相对,对上了一双寡淡又清冷的杏眼。

他突然就想起了,很多年前,池照萤亮晶晶的,好像披星戴月给他大大的一个熊抱。

“何宴,这是我送你的红绳手链,你要戴好哦。”

他直接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池照萤收回手指,单手支颐,一点一点掰开他泛白的手指,几乎轻绒的语气呢喃:“何宴,不知道是不是前面的雾太大,我有点看不清你了。”

“雾太大了,我们走着走着就散了。”

原本还在愣神的何宴,突然猛的转头,有些不敢置信,手指还在剧烈颤抖:“阿萤,你刚刚说什么!”

10

她撇过脸去,尽管脸色苍白,浅淡笑笑,有些无力的说:“何宴,算了吧。”

何宴只觉得女孩口中的字眼太刺耳了。

“你说,我们是不是没有缘分啊。”

没缘分。

池照萤在家里歇了一天,就背好行囊。

和阿爹阿婆也告了别,孤身走出草原,给娜扎抹干净了泪,奔向好像被雾气掩埋的绿皮火车。

她坐上火车后,五湖四海的朋友来搭讪,她只觉得心里暖融融的,添了几分烟火气。

而还在草原的何宴,满心满眼带着手中的烤馕过来,还是零七零八的烤奶皮,奶皮酥,还有奶枣,掌心中沉甸甸的。

就好像沉甸甸的真心。

池照萤最喜欢奶皮酥,还有门口张大爷卖的切糕了。

这次,他全部都买过来了。

她,一定不会生气的。

“何宴哥,我以后不会缠着你了。”

何宴皱着眉看着说话的柳棠,她声音中淡淡:“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她朝着掌心哈了口气,搓了搓手掌才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只喜欢池姐姐。”

她神采飞扬的笑笑:“我以前,是喜欢你的,但是,我那时候不知道你是池姐姐的男朋友。”

“后来,你娶我也不过是为了帮我的忙,谢谢你。”

“池姐姐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她从来不因为我喜欢你,而针对我。”

“你不是喜欢她吗?快去找她吧。”

柳棠原本就是个不婚主义者,要不是阿妈和玛雅婶子商量好了,一定要她嫁人。

可能这辈子,她都不会选择何宴。

她和何宴商量好了,一场假结婚,让阿妈和玛雅婶子心服口服。

就算没有池照萤拦身救下她,这场婚礼,也办不成。

她从来都不会被束缚住。

何宴不喜欢她,她都知道。

新疆是个好地方,阿勒泰的戈壁滩,黄沙满天,断壁残垣。

明黄的胡杨林林总总,驼铃声悠远绵长,带着炽热的热烈。

但是,就是沙子太多了,她都迷了眼了。

何宴兴致冲冲的回去,从里面出来的娜扎泼辣冷笑:“呦,我当是谁!原来是昨儿的土新郎,不去好生陪你的好新娘,找我家萤萤干什么!”

娜扎是池照萤好友,非是一般情况,何宴并不想跟她起冲突。

他只是眉梢往下压了压,皱着眉说:“我要见池照萤!”

娜扎抵着门,乜了一眼何宴,大手潇洒的一挥:“萤萤早走了,你以为她还想见你吗?”

轰隆隆,像是春雷炸在大地上。

砰的一声,何宴手中的零嘴一下子掉在地上,整个人有些慌神。

紧接着问:“池照萤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娜扎懒得搭理他,胡吣啐了一口:“我才不搭理你呢。”

何宴紧接着就要跟上,还是族长拦住了他,但也没什么好气的说:“宴小娃娃,你别着急嘛!萤萤失去参加今年的非遗项目展览去了!”

男人眼中有些莫名的沉闷,七上八下的上不来。

他想现在就见到池照萤。

他想她了。

族长要走的时候,何宴忙抓住他的手,脸上都是急切:“什么时候回来?”

本来已经走进蒙古包的娜扎,又凶神恶煞的走了过来,冷笑一声:“她永远都不会来了!”

何宴整个人脸色苍白,差点一个趔趄倒下了地上!

什么叫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11

何宴知道池照萤走了的时候,她已经坐上了绿皮火车。

翁隆隆的蒸汽长鸣,还挺聒噪的。

她拿着车票,坐上站的时候,车厢中五湖四海的人过来搭讪,平白多添了几分烟火气。

她的心情稍霁,却在坐上火车发动的时候。

就接到了何宴的电话,男人在电话那头,声音几乎颤了起来:“池照萤,你离开了阿勒泰。”

这句话,是陈述句。

池照萤淡淡嗯了一声,还笑着说:“祝你们幸福。”

火车外面好像下了雨,湿漉漉的,很是烦人。

她对那头的何宴说:“何宴,咱们早就散了,不是吗?”

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在火车玻璃上,写下了池照萤三个字。

都说江南的烟雨最美,烟雨如画,沾上娇艳欲滴的海棠花,黛峰连绵作为陪衬。

就好像朦胧烟雨中开了一朵青杏。

何宴是从江苏转到北京上学的,她来过江南一趟,那个时候,他们还坐在这样的绿皮火车上,她偷偷在玻璃上写了池照萤三个字。

男人紧接着在后面写了何宴两个字。

当时他还说白头偕老。

哪能白头呢,明明守不住的。

新疆的火车才开通,绿皮火车相对来说要慢一点。

她买了两天一夜的卧铺,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京城。

京城跟阿勒泰不一样,寸寸是金。

就连池照萤,也只能说一句繁华。

京城这边接洽的人是非遗管理局的人,听说还是个小年轻。

族长跟那边领导沟通的时候,听说开了加长林肯过来。

她绕了半天才找到,下来接她的是个小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京城的风水比较好,男孩长得怪嫩生的,丹凤眼微微一挑,闲散又淡雅,在春日照耀下,颇为好看。

他突然伸出手,池照萤也点点头说:“你就是管理局的人吧,我是池照萤。”

男孩不好意思挠挠头,笑的有些腼腆,一问才知道,领导还在车里坐着呢。

不过也是,虽说是春日,但毕竟春寒料峭,北方还是挺冷的。

“我是非遗管理局的周易,今天跟领导见见世面,幸会幸会!”

他还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笑的特别好看。

池照萤的心情瞬时间好了不少,她想起了一个人。

何宴就从来不喜欢笑。

对她总是冷冰冰的。

她曾经还以为他讨厌她。

事实证明,何宴爱笑,只不过不对她笑。

也对,自己不是那个对的人。

有这样的一个小阳光,换做谁,心情都会好上很多。

他原来叫周易。

在阿勒泰的时候,池照萤就听说汉人的文化博大精深,五行八卦之说非常奇妙。

周易的名字,肯定是从其中选择。

她刚转过头来,周易就笑着跟前走,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我妈跟我说,我的名字,是我爷爷翻了三天三夜的字典,才得出了周易这个名字。”

池照萤笑着点点头,跟着周易上了车。

池照萤眼中亮晶晶的,非遗管理局的领导,也是相当的和蔼,给池照萤的观感也非常好。

也不知前方谁家放哨的吱了一声,声音欢快:“池姐姐来了!”

“池姐姐来了!”

12

过来接她的小姑娘灵活鲜亮,让池照萤想起了同样明艳的娜扎。

娜扎还是太泼辣了。

周易瞪了她一眼,小姑娘嘿了一声,赶紧牵着池照萤软乎乎的小手:“姐姐,我是周盈,这是我哥,大帅哥!”

池照萤笑了笑,周易也不好意思多说,立即吩咐:“你去带着你池姐姐去。”

周盈脆生生的炸呼呼:“好嘞,池姐姐,咱们走吧。”

小姑娘笑的好看,池照萤心里软乎乎的,就像是枯井中落入一轮月,又好像是阴暗潮湿的湿土壤中,获得了太阳,暖洋洋的,真好。

周盈带着池照萤跑向了家里,她撅着嘴调皮的说:“池姐姐,虽然局里给你准备了房子,但是我好喜欢你啊,你能不能和我一起住?”

周盈怕这还俘获不了她的芳心,嘿嘿一笑:“我阿嬷还会做新疆菜,你试试?”

池照萤怔了怔,这里的人家,都不会把婆婆叫做阿嬷的。

她只好笑着答应下来。

但是她看到阿嬷的时候,直接怔住了,四合院中的阿嬷,佝偻着腰,好像还裹着小脚。

周盈只能见状解释:“阿嬷以前跟阿公是包办婚姻,因为阿公打仗去了,没回来,阿嬷就等了他一辈子,后来爸妈离开了,让阿嬷到京城住,阿嬷不答应,要不是看到她年纪大了,爸妈才把她接回来了。”

池照萤赶忙热情的打了个招呼,阿嬷褶皱的小脸上,笑的高兴:“是盈盈朋友来了,坐,我跟你做饭吃,真乖的妮儿。”

许是夜里黑了,池照萤听周盈说要去看萤火虫。

她笼着萤火虫,脸上的兴奋肉眼可见。

吃饭的时候,阿嬷还要做祷告,池照萤看得出来,是为了纪念她已经过世的丈夫。

有新疆的烤馕,还有羊奶酒。

京城这边的烤鸭,还有国窖。

池照萤在新疆想来酒量极好,这里的酒虽然纯度高了点,但是也不是不能喝。

她喝下去的时候,还能听见周盈鼓掌叫好声。

吃完饭看着阿嬷和周盈去洗碗。

她好奇的问了一句:“对了,周易,你父母呢?”

周易憨厚的笑了笑:“哦,我爸妈工作忙,一年也回不来几天,看不见人也正常。”

池照萤笑笑,周易又勾着唇角笑笑:“照萤,今天萤火虫,你玩的高兴吗?”

萤火虫好似能照亮半边天,池照萤笑笑。

从前,她也想去看萤火虫。

但是。那个人,从来从不愿意带她去看。

今天,周盈和周易却愿意带她去看。

她舔了舔唇角,郑重其事的笑了:“好看。”

池照萤回到了房间里的时候,已经很久了。

手机里叮咚的响声传来。

“池照萤,你肯不肯回来?”

一天的好心情都被今天的一条消息毁了。

她不想看到何宴的任何一条消息。

回来干什么呢?

让她安生一点,不好吗?

浑身僵硬到了极点,今夜碾转反侧,又想起了在阿勒泰的时候。

何宴给她拿了很多很多的奶枣,麦德尔节的时候,两个人手牵手去做礼拜。

两个人相视一笑。

她当时还能驯鹰,看着黄沙满天,骏马奔驰。

何宴会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甚至会准时夸奖:“真棒。”

阿勒泰的河山,还有蒙古包里的灯火和热闹,好像走马观花似的没了影儿。

只有枕边的泪水慢慢风干。

外面淅淅沥沥的下了小雨,也好像在浸湿了池照萤的心头。

她听汉人说,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说的就是何宴。

她还喜欢何宴,对吗?

但是没关系,她以后一定会努力的忘掉。

13

第二天的时候,周易和周盈要带着她去妙峰山。

她还听说,这妙峰山是宛平八景之一。

可见非同一般。

可她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周盈和周易穿着新疆的服饰。

周盈哼了一声,小碎步嘿嘿跑到她跟前,撅着嘴顽笑,指着周易指责:“池姐姐,你看我哥,说好的我穿那个帅帅的衣裳,但是他居然反悔!”

周易瞪了回去,反而是池照萤瞧瞧掀起眼帘,心里好像乱了一拍,真的很好看。

阿勒泰那边的袷袢,被他穿出了几分青艳的味道。

原本以为周易只是个腼腆的大男孩,没想到这身打扮,在阳光的清透照射下,越发耀眼。

她一时间想起了何宴,他第一次穿袷袢的时候,还笑着问她,好不好看。

她一时间恍惚了,周盈猛的抱住了她,打趣的跟池照萤凑耳朵说:“姐姐,你看我哥哥好不好看?我哥哥从没对别人这么好过。”

“我哥可纯了,姐姐考虑考虑呗?”

她顿时间就红了脸,好在周易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颔首,笑着说:“走吧。”

妙峰山有奇峰怪石,千年古刹。

怪石嶙峋,池照萤还是第一次爬这样的高山,有些害怕。

周盈笑眯眯的:“池姐姐,你好懒啊,快点。”

池照萤扯着唇角笑了,正要跟上去,却听到周易转过身来,才笑着说:“你先坐一会儿,我一会儿下来背你。”

池照萤点点头,不说什么了。

看着远处金光漾着,落在了周易身上,好似神明。

好像有光似的。

她心念一动,把包里的画本和画板都拿了出来,看着不远处的青年,裙裾猎猎翻飞,顺着两三圈光影,很是好看。

池照萤原来在北京上学的时候,学过一些绘画,手中的铅笔在素描纸上快速勾勒,视线落在了金光闪耀的男人身上。

池照萤快速勾勒,手下生花,不消片刻,一个具有野性的男性,就被勾勒在素描纸上。

远处山势连绵,雾气迷茫,只有一身长袍的青年,艳丽的过分。

她勾了勾唇角,正打算收起画,却看到男人歪了歪脑袋,笑了笑:“这画的是我吗?多谢照萤了。”

池照萤哎了一声,脸上的红晕却好像摧枯拉朽的疯长。

她还记得,之前在阿勒泰给何宴拍照的时候,男人脸上的神态都是无所谓。

没想到给周易画的画,男人却一脸欣喜。

这样也好,自己的手艺没有白费。

周易淡淡勾着唇角,脸上的神色更加虔诚,试探的问了一声:“送我呗,池照萤。”

她有些木讷的点头。

自己的手艺实在说不上多好,但是只要周易喜欢,就是值当的。

周易给她收拾好背包,眼尾有些闲散,慢悠悠的挑着:“你不是累了吗?我背你。”

池照萤怔了钲,对她来说,周易是个相当不错的男性。

就算放在阿勒泰的草原上,也是个很好的人。

她被他背在身上的时候,只觉得无比的暖心,宽厚的背让她想起了过世的阿爹。

阿爹,以前就是这么背她的。

两个人慢悠悠走在山风吹过的山路上,周易突然让她凑过去。

她怔了钲,男人却压低了声音呢喃:“不就是一幅画,脸红什么?”

她脸上的神色,突然就变得古怪起来。

心里却懊恼起来。

果然,周易和何宴一样,都不喜欢照相或者绘画。

她心里有些闷闷的。

听着周易踩着楼梯的声音,闷闷的,然后才说:“谢谢照萤,我很喜欢这幅画。”

在妙峰山上,池照萤被打趣了一阵又一阵,不过好在黑夜很快笼罩了下来。

看着暮色四合的景色,周易给她拿了四角方灯下来。

三个人支着灯就下来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阿嬷已经给他们做好了饭。

周易跟她说:“阿嬷来这里看着他们就很高兴了,不像以前在山里的时候,一辈子,守着阿公。”

“阿公过世了,阿嬷就裹着小脚,自己背着柴火,一个人在山里,出也出不去,一天天的掰着手指数日子过。”

池照萤只觉得心酸。

阿嬷给他们做好了饭,周盈就兴高采烈的过来,凑到她跟前嘻嘻笑:“池姐姐,今天我看见了哦,是哥哥把你背下来的。”

周易刚要板下脸来训斥,就听周盈略略略的笑,然后在说:“池姐姐,咱们玩真心话吧。”

池照萤倒是没意见,倒是周易总是黑着一张脸。

最后还是哼了一声:“好,就听你的。”

池照萤心里还真是懊恼,今天的酒瓶怎么就一次又一次的转向自己。

“池姐姐,有没有喜欢的人?”

她说有,但又被周易周盈兄妹蛊惑着喝了好几杯酒。

这次该周易问了,一双极为标志的丹凤眼问:“那照萤还喜不喜欢那个人?”

她唇角依稀能尝见一缕苦色:“我们分手了。我喝酒吧。”

周盈嘟着嘴,倒是不问了。

只不过,今日的池照萤,明显有些不胜酒力。

自罚三杯后,脸上醉态尽显。

好像迷迷糊糊的,看到了何宴。

都说思念无声,但是醉后的池照萤,紧紧皱着眉头,支着脑袋,慢慢呢喃着:“何宴。”

她刚认识何宴的时候,青涩单纯,意气风发。

为什么她等他长大,但是他要走了。

她和何宴,认识好多年了。

她已经忘了是从初中,还是高中认识的何宴,只知道那时候的何宴,才十七岁。

十七岁的何宴,会给她写情书。

尽管字很丑。

那个时候,何宴会当着月色告白。

但是,她今年已经二十七了,她还能等得起他吗?

等不起了。

都说,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何宴,你食言了。

多年前,满腹委屈,好像要顺着今夜的花雕酒,倾泻而出。

她痛苦的抽噎着,小小声的啜泣着,只是一个劲的呢喃着何宴这个名字。

他之前给她写情书。

她记得,他说,这辈子都不会辜负她。

那一年的夏天,他们摘了酸梅去吃。

她现在还想吃,酸梅肯定还酸。

也不知道会不会坏了牙。

她又想起了柳棠,那个能让何宴放下所有偏见去对待的女孩。

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泛酸,逐渐灼红眼眶,落在掌心有些滚烫。

她有些失控,痛苦逐渐在心间蔓延,绵长又炽热!

“何宴,我…我我以后再也不会喜欢上你了!”

“我……我我我我会忘了你,因为你不值得。”

对,何宴不值得。

池照萤不知道,今夜月色正好,身旁有一个皱着眉的青年,淡淡为她擦去眼泪。

14

池照萤醒来的时候,脑袋里还混混沌沌的分不清是非。

只看到了周易留下来的配饰,是周易家里祖传的扳指,圆润光滑,真的很细腻。

这是周易的。

也就是说,自己昨天晚上并不是做梦。

而是真的把周易当成了何宴,一想起自己昨日的狼狈和不堪,心里就一阵的懊恼。

人家只不过是陪你喝点小酒,池照萤,你就分不清是非了?

她走出家里的时候,却看到了阿嬷叫她来吃饭。

周易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压低了声音说:“昨天夜里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池照萤只觉得讶异,心里却无比的感激。

周易还是给她保全了最后的体面。

她把扳指递给了他,抿着唇慢慢的说:“这是你的扳指,要收好。”

周易点头,眼底的笑意更深,挑了挑眉:“既然是昨天晚上掉在你那里,麻烦照萤帮我戴上。”

池照萤有些怔住了,心里忍不住的打鼓,有些犹豫的拿着扳指,给他戴上。

虽然阿勒泰那边不时兴这个,但她知道,在汉人的理念中,这是什么意思。

她脸上有些红晕,低着脑袋说:“走吧,小妹该等急了。”

周易温柔的笑笑:“好,都听你的。”

池照萤在京城这边过的很好。

根据非遗管理局所说的,各个地方的管理制度不一样。

因为池照萤是新疆人,所以和大院里的人打成了一片。

挨家挨户的送她的印花模戳。

不少人都赞不绝口。

“池老师手艺真好,不像我们家那个臭小子,啥也不会!”

“你瞧瞧,池老师长得真漂亮,新疆人就是好看咯。”

“……”

京城的人,大多都民风朴实,热情好客。

她好像吃百家饭似的,听曲儿,遛鸟儿,京城中最绝的京腔,也好听的很。

她也在这边见识了各地的非遗文化。

豫晋地区的打火花,木板年花,皮艺,贝雕……

所以才取其精华。

走在夜色中,和周易去看完打火花,眼睛中充满了惊艳。

回到家门口的时候,老式的四合院,灯笼下驻足了一个人。

依旧超脱凡尘,好看的紧。

池照萤怔了怔,眼睛甚至都不敢抬起来,心里却跳个不停。

他怎么来了。

何宴来了京城。

他不是要和柳棠结婚了。

怎么来了。

15

月出东山,正是暮色四合的时候。

青年人平淡的站在他跟前,就像是从未消失过一样。

眉中多清贵,眉眼闲散乱三分。

只有眼眶微微红肿了起来,看起来比平时多了些许的狼狈。

他唇角微微勾着,在月下好像荡开了一池芳华。

“打火花好看吗?不带我过去看看?”

池照萤心里七上八下的跳个不停,心里乱哄哄的。

少年眉眼淡淡,依旧矜贵清冷,让她怔了怔。

无论何宴走的多远,自己再见面,还是忍不住的心悸。

她却答非所问,有些漫不经心的说:“你怎么这时候来了。你把柳棠一个人扔在了阿勒泰?”

“你们不是结婚了吗?”

池照萤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番话的。

只知道,这时候,好像心里有一把刀,在心里搅开搅去,好像碎成了渣滓。

泛着酸的眼眶好像要落下泪来,心里暗骂了一句没出息。

“没有,她只是求我帮忙,她不想结婚而已。不存在别的关系。”

这句话,直接把池照萤整个人钉在原地。

漂亮的杏眼中,落入了几分冷意。

这话,骗鬼呢。

何宴看她不信,抓住她的手急切的辩论:“真的没有,你相信我,她只是求我帮忙。”

“柳棠跟玛雅婶子的儿子是包办婚姻,柳棠不想嫁给他,所以找我帮忙,假结婚。”

“阿萤,你听我说,这其中有误会。之前是为了配合柳棠,救她也是为了让玛雅相信,柳棠说,只要把玛雅糊弄过去了,她阿妈就不会让她结婚了。”

“我没想到你会受伤,这一切都是误会。”

何宴眼中都是急切,想要池照萤相信。

但就算是这样,他们之间隐秘的鸿沟,不是一句误会就可以跨越的。

心里难疏难堵的闷痛,慢慢在炽热的视线上不知所措。

池照萤不敢置信,原来是因为这样。

“照萤,这是?”

周易漫步走到她身前,好整以暇的打量着眼前俊美如斯的男人。

长得果真很帅。

难怪。

而这个时候,何宴也在打量他,眉骨往下压了压,笑了,颇有一种风光霁月的美感:“我是她谈了十年的男朋友,我是何宴。”

池照萤淡淡的想,算哪门子的男朋友。

她抓着周易的手,有些浅淡的说:“走吧,我们已经分手了。”

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

周易微微颔首,眉眼温柔,说了声好。

何宴猛的回头去看。

但池照萤头也没回,任由风雪扑在面上。

何宴手指突然僵住了,池照萤她就这么走了?

池照萤,是真的不喜欢他了?

不会的,他们在一起很多年了。

从十七岁到二十七岁,十年的漫长岁月中,春盹到冬眠,旧电影的漫画情节,在脑海中钻过。

那一年,池照萤十八岁,成人礼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们还在北京,她说:“这是你给我写的情书,好好看噢,棒棒。”

那一年,小姑娘脸上的胭脂好看的厉害。

柳棠和他假结婚的时候,她驾马奔驰的时候,爽快的一声驾!

也不知道,是驾,还是嫁?

初春中春寒料峭,还有些雪花,碎发中藏了些雪。

他微微呢喃,心里突然有些难受,闷痛难受。

对不起。

之前不明白,池照萤的感受。

但现在,最终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他看着已经走进小院的女孩,唇角沾了雪,淡淡的说:“池照萤。”

“怎么办,我真的后悔了。”

16

池照萤在老式四合院的院落,踩下了一个又一个的脚印。

周盈还在小院中堆雪人,很好看。

池照萤笑不出来,头顶上的声音,醇厚又淡然:“想哭,就哭吧,我在。”

池照萤眼睛已经红了,眼尾都是红潮,无辜的看着头顶的男人。

周易喉结微微滚动,拍了拍她的后背:“想哭就哭吧,有我在。”

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何宴从来没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是不是,让他从阿勒泰来这里,已经是妥协了很长时间。

她也想被人温柔对待。

但是,何宴从来总是扳着一张脸,对她说幼稚。

她哭的很小声,微微啜泣着,就好像是困在风雪中的困兽,慢慢逃出牢笼。

周易慢慢拍着她的后背,微微呢喃,唱了首歌。

就好像,池照萤没哭。

他也听不见似的。

他唱的是外婆桥,绵绵密密的,让池照萤慢慢睡着了。

她再次悠悠转醒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清晨了。

她看着已经化雪了,看着外面清光湛湛,外面鱼香肉丝和包子味,好像诱惑着她似的。

周盈嘿嘿一笑。

像是黑旋风似的,咻咻的窜了进来,调皮的嘿嘿:“池姐姐,你能不能别生气,我哥哥人很好的,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小姑娘周盈好像就非要把周易推销出去似的,生怕是什么滞留不出的憨货。

池照萤扑哧一声笑了,微微一笑:“走吧,我们一起去吃饭。”

听阿嬷说周易,一大早就出去了。

阿嬷嘿了一声:“不给他留,咱们先吃。”

阿嬷又笑着摆摆手:“妮子,你能不能看上我们家周易哇,你看看他长得多周正!”

池照萤刚吃完了一个包子,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

这老太婆婆和周盈,真是坚持不懈。

明天在阿勒泰就是马奶节了,她刚打算跟阿妈稍些京城这边的特产。

混不吝从门外闯进来的周易,咧开嘴笑了,看起来春花灿烂极了。

他潇洒的挥挥手,冷哼一声哼笑:“照萤,快来呀。”

池照萤还没动作,就被周盈推了过去,做了个可爱的小表情和鬼脸:“池姐姐,你快去。”

池照萤赶紧跟过去看,一看到周易手中暖融融还护着一朵花,看起来是久经风霜的花。

池照萤挑了挑眉:“这是什么?”

周易一副求夸的模样,很是兴奋的歪着脑袋:“我听说,你在阿勒泰很喜欢海棠花,我就去温室里,拿了一朵花过来,这朵花,好不好看?”

周易眼睛中亮晶晶的,舔了舔唇,笑意越来越深,求夸道:“好不好看?”

她很给面子的说:“很好看。”

娇艳欲滴的海棠花,经过了小雪。

显得越发好看了。

周易特意给她戴上了,衬得真是人比花娇。

她愣怔了片刻,然后想起了,何宴曾经用一整个冬天,为柳棠捂热了一朵海棠花。

真心可鉴。

她难道也会被人爱吗?

有人会爱她吗?

一股不确定,就像是苦涩的巧克力,在口腔慢慢融化。

苦的难受。

她想收下花瓣的时候,周易微微挑眉,好像压上了所有的真心,声音都小心翼翼的。

周易吐了口白气,四目相对,丹凤眼中寸寸生辉,抿着唇涩声:“池照萤,跟我试试吧,我很好的。”

“试试吧,池照萤。”

17

何宴来京城的时候,很不喜欢京城。

自己当年在京城上学,就觉得京城太冷。

这不,现在冷的他心都疼。

他慢慢走在画廊里,这是他曾经给池照萤办的画廊。

只有池照萤一个人的画,有向日葵,青松,星空,各种各样的写生,有的丑,有的好看。

但是,他都觉得好看。

京城的朋友听说了,何宴来了京城,马上带着人过来,嗐了一声,吊儿郎当的拍着他的肩膀:“呦,这不是何宴吗,怎么想着来了京城?你对象呢?”

打招呼的是,何宴的朋友,张志让。

何宴靠在墙头,淡漠的开口:“池照萤,不要我了。”

声音慢慢淡了下去,张志让彻底愣住了,他闷声问:“不要你,是什么意思?”

他慢慢合上眼睛,好像全身的力气此刻消耗殆尽,只能呢喃细语:“她真的不要我了。”

轻飘飘的两个字,在他唇角蔓延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浓雾的苦涩。

张志让陪他喝了点酒,没想到他这好兄弟就往死里喝啊,两瓶伏特加,猛猛喝。

他在灯红酒绿的烟火气中,一醉方休。

张志让拉不住他,却听他小声呢喃:“池照萤,我真错了。别生气。”

他恍惚中,看到了一个人影,好像十八岁的池照萤。

扎着小辫儿,衣裳环佩叮当,笑的好看极了。

她小小声凑过来嘻嘻笑了:“何宴,我带你回家喽。”

那个时候,阿勒泰是她的家,也是他的家。

他有些微醺,后来是真的醉了。

池照萤看到他的时候,皱了皱眉,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何宴看到了池照萤,虔诚的看着她,万般悔意落在心头:“我就混账这么一次,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池照萤微微仰着脑袋,叹了口气:“但是,何宴,我想和别人试试了。”

和别人试试。

炮竹一响而散!

炸响在心头!

他猛的回头,池照萤要和别人试试?

池照萤嗯了一声,然后跟身边长得好看的男人,十指相扣,非常肯定的说:“我想和别人试试了。”

池照萤想,自己想从十字架上下来了。

也许,周易会给她一座象牙塔。

何宴浑身都在颤抖,剧烈的疼痛,丝丝缕缕的蔓延着。

她总是追在他身后,用尽一腔孤勇,孤注一掷。

求他这个王八蛋,回头而已。

何宴有些恍惚,手指都要咬出血了,淡淡的说:“你骗我也没有用,我不会相信的。”

他走的飞快,生怕看见了什么。

池照萤想,不过就是掩耳盗铃罢了。

周易问她:“明天就是展览了,我陪你去,好不好?”

她微微转身,就看到周易近在咫尺的脸,小脸顿时间通红一片。

欠身起来,刚打算走,就看到周易突然跟上去,和风细雨的吻,落在唇上。

她怔了怔,青年人的手就牵住了她的手,微微呢喃:“照萤,走吧。”

池照萤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亲了个措手不及。

周易身上浓烈的药香味,慢慢蔓延到她脖颈上,微微呢喃:“不是说跟我试试吗?怕什么,我在。”

周易乐了,牵着她的手,偷偷压低了声逗她:“还想亲?在这里亲,不太好,白天不太好,嗯?”

池照萤大脑一片空白,反应过来,双颊爆红!

没想到周易这样温润如玉的人,也会讲段子。

她一个人走在雪中,前面路灯昏黄,拉着长长的影子,好看极了。

身后的男人,笑了一声。

眼睛中都是笑。

18

周易支着伞,看着她欢快的样子。

伞下的两个人,心都热了。

而拐角处的何宴,死死的抓着手中的砖头,眼圈儿猩红,心好像在滴血似的。

池照萤,好像真的不喜欢他了。

掌心中,捏着的,是很多年前,池照萤送他的红豆手链。

女孩的针脚绵密,那时候,清澈可见的瞳孔里,可以窥见浓浓的真心。

她笑的好看,单手支颐,亮晶晶的说:“这个保你平安呀?”

艳红的编织绳中,红豆似的玉在滢白的手腕上熠熠生辉。

池照萤抿着唇哼:“你看不上又怎么样,我喜欢就够了!哼!”

小姑娘小心翼翼的给他戴上,恰似星辰的眼中,都是兴奋。

鹅毛大雪,在苍穹上慢慢落下,月桂树上的枝头,雪落青松,红梅覆雪,然后落到了他的碎发上。

何宴蹲下身子,今天把常穿的袷袢换掉了,换上了英伦大衣,蹲下去的时候,应该是沾了雪花。

路灯昏黄,衬得清冷孤傲。

更多几分萧瑟。

京城中,都是车水马龙的地界。

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他蹲下身子,分裂的光影处,梅花树枝戳着地下的雪。

显得孤冷,寂寞。

各地的非遗展出,约定在五月初。

在新疆,五月,大概到了马奶节的时间。

好在池照萤带了过来,给周易尝了一口,笑眯眯的问:“怎么样?”

周易微微点头:“好。”

两个人很快到了展览馆,门口站了一个人,何宴。

他就那么素净的站在那里。

周易的眼睛微微一眯,打量的神色,瞬间隐匿无踪。

池照萤看着清风霁月的少年,就像在少年时的何宴。

月色雄浑,笑着给他荡秋千。

她心里还咚咚咚的跳个不停,就算周易已经抓住了她的手,池照萤还在恍惚中。

何宴笑了笑,漂亮的眼睛中好像有绵延不开的相思。

“阿萤,走吧。”

印花模戳被放在展览馆里,花样繁复,赢得了不少人的赞赏。

池照萤笑了笑,扬手给他们介绍。

甚至欢迎他们都来阿勒泰。

有朋友问:“听说你们阿勒泰那边滑雪,可好玩,是不是真的啊?”

池照萤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

何宴曾经带她去过,挺刺激的,

“池照萤,我给你露一手,你抱好我!”

“啊啊啊啊!好刺激,快点快点!”

少年眼中激动更甚:“好嘞!”

……

她眼神几乎瞥了瞥何宴,又收回了视线。

没用了,何宴。

展览馆中的非遗物品,很多。

发绣,刻铜。鲁绣,错金银,贝雕,核雕,灯彩……

看的人眼花缭乱。

池照萤很快忘掉了不太愉快的事情。

就好像世界在我面前,我努力又绝对的把握着我自己。

走出了展览馆的时候,池照萤还兴奋的跟他们说话。

等到出了展览馆的时候,好像长街上静悄悄的风景,要掠干净展览馆的繁华。

只有身后的何宴,脆弱又不太甘心的呢喃:“池照萤,不原谅我也好,跟我回去吧,成吗?”

“我其实很喜欢阿勒泰,还有阿妈也在新疆等你。”

池照萤撩起眼皮,好像一双含情眼跌入湖泊,咚的一声,一粒石子,扎在心尖上。

脆生生的。

池照萤看了看身后的周易,说了声好。

周易没问,淡淡的说好。

其实,只要池照萤再仔细看看,就能看到。

周易的眼眶,泛着淡淡的红。

池照萤对何宴叹了口气:“听说这边的打火花很好看,我带你去看看吧。”

何宴心中只有说不清的欢喜。

“好。”

19

“何宴,打火花是豫晋地区的非遗,很惊艳,是吧。”

苍穹上的伶仃星光,绚烂多彩。

匠人赤身翻身,好像掌心中翻涌出火光,惊艳异常。

好一个烽火碧连天,好一个人间惊鸿客。

池照萤想,不管怎么样,自己还是会被这些东西惊艳到。

何宴脸上被照耀这昏黄的光,显得很是温柔。

“你看,虽然我是新疆印花模戳的传承匠人,但五湖四海的非遗传承,我们还是会被无限惊艳。”

何宴脸上的神色有些越来越莫名。

几乎是不想听到,池照萤接下来可能要说出口的话,只觉得在火花绚烂的场景下,越发刺耳。

她微微笑了,声音中的眷恋慢慢散去,又变得无比肯定:“何宴,向前看吧。”

何宴怔了怔,脸上都是慌乱,看着清秀漂亮的小脸,垂着眼睫说:“还是不要我吗?”

“但我很喜欢你。”

池照萤想,自己怎么就没反应了呢。

明明以前的时候,她最是喜欢何宴说的情话。

一句我喜欢你,好像总能落在她指尖。

还有,心尖儿。

火花很好看,人不好了而已。

她淡淡的说:“都过去了,不说了。”

何宴歪着脑袋,看着手中还亲手给她买的气球。

很不明白,为什么就不说了。

“为什么不说了。”

何宴心间都在颤,为什么不说了,明明他们那么要好。

他就是一时混账而已。

犯了错,改正不就好了。

为什么不肯原谅他。

池照萤笑的好听,越走越快,笑着笑着就哭出来了:“因为我,不喜欢你了啊,你不懂吗?”

“何宴,在阿勒泰的时候,我为你已经耗干了泪水,不想再为你哭了。”

“我哭我自己。”

哭自己。

以后,只为自己哭。

说起来,回到四合院的时候,周盈不舍得看着池照萤:“池姐姐,你要走了吗?”

池照萤嗯了一声,对周盈说:“你想不想去新疆?”

阿嬷佝偻着腰,不知道在捡什么药草。

她之前听周易说,他的身体需要阿嬷好好用药草调养。

她帮着阿嬷剪干净了药草,才走进小院里,周易只是说:“不是要回新疆吗?什么时候走?”

池照萤捻着糕点,就塞进了嘴里,然后模糊不清的说:“过两天走。”

“那我送你。”

池照萤掀开茶盏,抿了口茶,然后站起身来,身后的光影淡淡,郑重有力的说:“周易,你不跟我走吗?”

“到了我们新疆,有马奶酒喝,还有新疆的烤馕,奶枣,要是我们尽快回去,我还能带你去清真做礼拜。”

池照萤笑的月牙弯弯,故意笑笑:“跟我走吧,好嘛?”

周易在光影之下,有些愣怔。

然后,对上了少女明媚的杏眼,恰如海棠春意来,应声:“好。”

他以为,池照萤不会再带他走的。

原来,只要自己乐意,就能时刻抓住她。

真好啊。

20

周盈和阿嬷听说了周易和池照萤要去新疆,闹着也要去。

主要是周盈,阿嬷曾经说了,要自己一个人留在京城。

周易说带她去,阿嬷笑着摆摆手,虽然在笑,但眼中却有些落寞。

“我要给我老伴,看着这块土地。”

那是她老伴亲手打下的土地。

她要亲眼看着。

池照萤偷偷摸摸走到阿嬷身后,嘿了一声:“阿嬷,跟我走吧,我们新疆可好玩了,给你这个老太太簪花呀。”

阿嬷被逗笑了,也不知最后是被谁撺掇着,上了绿皮火车。

依旧是轰隆隆的蒸汽,绿皮火车外,是艳阳高照。

何宴看着池照萤把周易一家都拉了过来,有些不可置信。

凑到她耳边,低低的问道:“你就这么讨厌我?非得刺激我不成。”

池照萤还处于云里雾里的状态,她叫周易来新疆,根本没有刺激他的意思在。

何宴未免还是想多了。

周易看着这一幕,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儿,又看了看池照萤的手,已经结痂了。

越看他越看不顺眼。

“原来是你啊!原来池姐姐的手就是你弄破的。”

周盈不说还好。

一说,周易视线就缓缓落在了她的手指上。

可以想象的到,她一双差点废掉的手指,怎么完成工艺复杂的印花模戳。

心里只有一阵的心疼。

他心疼她。

何宴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却不说话了,一个人静静闭上眼后,听着呼啸而过的声音。

周易突然凑了过来,唇角呢喃,丝丝缕缕的勾缠着心疼:“疼不疼?照萤。”

池照萤怔了怔。

多久没人问,她疼不疼了?

应该疼吧,从奶牛撞到她,到骏马疾驰,射中她的时候,是真疼。

她笑了笑,对上那双心疼人的眼神:“周易,真的很疼。”

她在阿勒泰,疼的厉害。

但没人心疼她。

现在,有人心疼她了。

周盈突然凑了过来,打趣道:“哥,大庭广众的,太过分了嗷!”

池照萤缓缓红了脸,抽回手指。

视线却时不时的落在周易身上。

周易瞪了一眼周盈,小姑娘又略略略的笑个不停。

兄妹俩闹做一团。

阿嬷静静的笑着。

只有,何宴冷冷清清的看着,不属于他的热闹。

明明,以前,池照萤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哪怕,他做了些错事,池照萤也总会喜欢他一个人。

酸涩和冷意慢慢交错着,好像逐渐铸成了一把利剑,不把他刺的鲜血淋漓,誓不罢休。

挺苦的。

到了阿勒泰,阿嬷下了火车,就很喜欢这里。

一路上乐呵呵的笑个不停,周盈还在逗她玩。

族长和阿妈都过来迎她,族长乐呵呵的,阿妈视线却落在了周易身上,就好像放了光似的。

砸吧砸吧嘴,就好像摊贩上市侩的目光似的。

“阿妈,这是周易,京城来的,脾气特别好。”

阿妈笑的那个欢快,差点要趴在周易身上瞅!

更过分的还得是娜扎,目光简直是要把周易吃了似的。

甚至还用手肘怼了怼她:“呦,池照萤,你出息了,钓了个金龟婿回来。”

周盈和娜扎性子比较配,所以两个人就开始打嘴炮了。

周易被这股子热闹劲弄的无所遁从,求助的看着池照萤的时候。

她给他了一个爱莫能助的小眼神。

草原上最有名的羊奶酒,被阿妈拿出来待客。

还意味深长的瞅她:“这个好,周周整整的,我找大师看了,人不错,你把他拐了。”

吃完饭后,池照萤和周易被阿妈撺掇了出来,美其名曰“散步”。

“照萤,明天你教我骑马吧,我想学。”

池照萤淡淡的说了声好。

余光中说,月色和雪色中,你是第三种绝色。

许是,今夜的月色太好,两个人也不知道怎么样就亲到了一块儿去。

男人在枯木枝上喘气,眉眼是化不开的笑意:“你阿妈是不是想要我娶你?”

他就这样坦白的说了出来。

不带一丝一毫的掩饰。

眼中平铺欲色,带着不可言说的东西。

池照萤不确定,听着身后的声响,男人沙哑的声音,在今夜的月色中,越来越浓:“是不是?”

池照萤不知道,但还是说了个是。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重蹈覆辙。

但是,现在,她只想说是。

周易真的很好看。

说出口的字,每个字都在蛊惑着她。

两个人都不知道,胡杨林的暗色明黄树枝处,有个男人。

偏执,不甘心。

他就这么窥探这别人。

何宴想知道,怎么样才能追回池照萤。

但是,现在,所有人都在告诉他不可能了。

他抽了口烟,还是池照萤曾经给他的小鸟牌香烟,挺香的。

身旁的柳棠,有些愧疚的看着何宴,试探的开口:“要不我帮你去劝劝吧?你们之间有十年的爱情,总不可能……”

话虽这么说,但柳棠心里真的没底。

21

池照萤答应了和周易去骑马。

就给他换了身草原上穿的劲装,看起来英姿飒爽,俊美如斯。

周盈在陪着阿妈和阿嬷讲笑话听,娜扎也在跟他们打嘴炮。

池照萤挑了挑眉,笑的眉飞色舞:“这样,你好好看看,我是怎么骑马的,看好了!”

草原上的姑娘,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潇洒又自由。

骏马在草原上奔驰,少女眉眼飞扬,小辫儿随风飘着,慢慢散了,一骑绝尘!

池照萤不知道的是,周盈凑在了周易身旁,微微歪着脑袋打趣:“哥,你喜不喜欢池姐姐啊,姐姐好帅!”

周易抿着唇,视线却落在少女身上。

心中慢慢落下两个字:喜欢。

她绕了一圈儿,然后把缰绳递给了他,诺了一声:“该你了。”

背后是日落金山,周易又问:“你不跟我一起骑,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不是说好你教我的吗?”

听着话语中的几分调情意味,池照萤脸上红的厉害,娇俏的推开他,不客气的说:“你自己来,别欺负我。”

周易扯了扯唇,笑意在唇角慢慢漾开。

“我没骗你,你跟我同乘一骑,安全点。”

池照萤不好推辞,两个人疾驰在草原上,除了那双在腰间发痒的手指。

在呼啸的风中,啐了一口:“老实点。”

周易相当听话的哦了一声,依旧自顾自的玩了起来。

这就是典型的左耳进,右耳出。

她气急了,直接吁的一声停了下来,转头瞪着他,气鼓鼓的说:“你再这样试试。”

男人哦了一声,委屈的瘪了瘪嘴:“我不敢了,你别生气。”

“怎么凶起来,也这么可爱。”

爽朗的笑声,在草原上显得很好听。

夕阳慢慢落下,余霞散成绮,落在了周易身上,很好看,清冷超尘。

周易嘴角一翘,歪着脑袋,故意凑过去问:“你说的没错,新疆确实很好,夕阳无限好,亲一下不过分吧?”

少年人的吻,总是带着和风细雨的温柔。

差点让她溺死在里面,只能一个人喘着粗气,瞪着他。

两人回到蒙古包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了。

她故意撂下他一个人,挑着眉:“今天不跟你散步了,真讨厌。”

身后的男孩闷声笑了,然后走在了月色下。

她走进蒙古包的时候,昏黄烛光下,何宴有些疲累的看着她,有些匪夷所思:“你对他,是认真的?”

何宴脸上有些破碎的美感,甚至还有些冷意。

“你知不知道,我们在一起多少年了?”

阴冷的夜里,何宴就像是地狱的判官,一字一字的审问。

池照萤直言不讳:“十年。”

她记得清清楚楚,并没有忘记。

何宴给予她的东西太多了,好的和坏的,她都照单全收。

“所以,池照萤,十年了,谁能不犯错?”

池照萤有些恍惚,十年了,谁能不犯错?

她没回答,这个答案会让池照萤日复一日的怀疑,眼前人是不是何宴。

她懒得搭理他,做出了逐客令:“你走吧,以后别来找我了。”

“我不想再见你。”

她真的很累了,不想再因为何宴的事情陷入怪圈了。

他怎么就不能放过她?

何宴很偏执,一点都不像印象中的何宴,就这样直直盯着她,哪也不去。

两方僵持不下,池照萤转身就要走。

你不走,她走就是了。

但是,就在她要伸出手去拉帘子的时候,池照萤整个人被他拽了回去,清冷阴沉的说:“你不准走!”

“你是我的,不准走。”

她皱了皱眉,被大力的禁锢揽在怀里,几乎熟悉,强制的吻差点落在她的脖颈上。

男人眼中的清泪,摇摇欲坠。

双手都在颤抖,他想起了,池照萤喜欢的人,是个温柔,脾气好,对她好的男人。

一定不会喜欢他这样的人。

他来阿勒泰之前,就有很严重的双向。

控制不住自己,高中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同学,都讨厌他。

只因为,他有严重的双向。

他以为,来了阿勒泰之后,好了很多,但不是,又犯病了。

他在喃喃自语,明明之前,控制的很好的。

怎么今天又失控了。

何宴突然有点恍惚,难受又痛苦的泪,就这么一点一点砸在地面上。

“何宴,你别担心,我会把你治好的。”

少女明媚的样子,犹言在耳。

同学的讥讽声,如雷贯耳!

“那个就是何宴啊,听说是个有个心理疾病的,都别理他!”

“嗐,谁不知道,何宴有病?”

“走走走,别理他,我看啊,就池照萤喜欢他!没本事的杂种!”

在北京上学的时候,生怕池照萤离他而去,慌张的每一刻都在寻找那个张扬的身影!

脸上的泪,越来越密集!

唇角已经干裂了,痛苦在刻意的疏离中,在冷漠的敷衍中,被放大无数倍!

他慌慌张张的呢喃,碎碎续续的言语越来越快:“别……别别…别离开我!”

闷痛在心尖儿越来越浓,就像是抓不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慌张:“别别别!别离开我……求你了,别离开我……”

北京的学校里,闷热的厕所里,一群男生,轮着扫帚就往他身上砸!

“快…快快…打死他,哈哈哈!一个精神病也配!”

他出了很多汗,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滚烫难受的眼泪砸在人脸上:“池照萤,别离开我。”

少年时候的梦,越来越清晰。

求你了,别离开。

夜半惊醒的时候,池照萤还在陪他,已经睡着了。

他蹑手蹑脚走出蒙古包,看着外面是夜半钟声。

朋友巴太来问:“呦,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遛弯,你是不是有病!”

巴太只是调笑的呵了一声,男人立即笑了笑,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说的对,自己就是有病。

原本没人对自己好。

只有池照萤对他好。

但是,他就是做了混账事。

把池照萤也弄丢了。

自己果然是个王八蛋。

但是他不知道,池照萤在他醒来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看着青年人离开的身影,微微抿着唇。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谁说,少年不识愁滋味呢。

22

柳棠追到了后山,看他一个人在看日出。

太阳好像在他的身上渡上了一层金光。

“你怎么一个人来了,池姐姐呢。”

她脸上都是焦急,他脸上的挫败,深深地刺痛着她。

明明,刚来阿勒泰的时候,少年人的身上,都是意气风发。

现在,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何宴支着脑袋,眼泪滴答滴答打到了山石上。

都怪他。

都怪他。

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了:“你走吧,别管我了。”

是他自作自受。

坐在嶙峋怪石上的何宴,瞳孔中映着几分伤心,还有极致的破碎,然后淡淡的说:“别跟着我了。”

柳棠嗯了一声,走在辽阔的草原上,女孩翻身上马,潇洒自如,骏马在草原上奔驰着,潇洒又自由。

柳棠和池照萤都成为了自由的知更鸟。

只有何宴一个人,成为了牢笼中的困兽。

他徒步走在红墙寺院中,看着辉煌宏大的寺院。

庄严宝相,青灯古佛。

僧人曾问:“施主来这里做什么?做礼拜还没到时间呢?”

他声音寡淡:“忏悔!”

为过往的混蛋事忏悔。

阶下花枝冷艳,堂下佛火微茫。

他缓缓闭上眼睛,虔诚的像个信徒,唇角喃喃:“希望,池照萤岁岁平安,长命百岁。”

他拜了拜,就听见外面有人惊喜的呼啦一声:“啊,你说,池家老幺,打算跟那个男人结婚了?”

“谁呀?”

细细碎碎的言语砸在人心上!

“好像就是那个叫周什么的!”

他猛然睁开眼睛,这一天还是到来了吗?

浑身僵硬,血液倒流,甚至还有几分挫败和苍白。

他想过,池照萤可能会和周易谈恋爱,但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要结婚了。

他重重的朝佛祖跪拜,想起了池照萤曾经为他穿过新疆的嫁衣。

他哼了一声,还有些打趣意味的问:“池照萤,就这么想嫁给我?女孩子家家的,害不害臊!”

池照萤杏眼弯弯:“想啊,何宴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了。”

他坐在蒲团上,思绪翻涌着。

当年在胡杨林中,少女十八岁,带着最明媚的笑意,吻上了他的唇。

娇羞的躲在他怀里,分开眼睛缝,偷偷摸摸的看他。

怕他发现,又闭上了眼睛。

后来,池照萤亲手教他印花模戳的工艺,小姑娘用起锥子来,毫不手软,几乎是手下生花,繁复的花样,就这样明晃晃的袒露在阳光下。

因为他用不惯锥子,锋刃伤了手指,她着急的嗔怪一眼,然后急的给他包扎:“你怎么回事,不是跟你说了吗?轻轻的。”

后来,她问过,要不要养蛊,是情蛊。

据说苗疆那边的情蛊,可以让相爱的两人,永生永世分不开。

他当时马上就拒绝了。

但他忘了,池照萤说的每个字,就像是压上了所有的真心。

而他,窥不破,看不透。

眼角的猩红,还有几分清泪,落在了掌心。

疼的厉害。

是啊,窥不破。

何以窥不破,何以辜负卿。

他听着外面的声音,叽叽喳喳的,好好听。

“周易,你快过来,都说成婚前,要拜一拜的。”

23

池照萤哼着拽着周易,闯进了寺庙。

两个人笑语盈盈,果真就新婚夫妻似的。

他躲在佛祖堂下,窥探别人的幸福。

池照萤给他戴好了四棱帽,冷哼一声:“还不快跪,愣着干什么?”

周易点头,歪着脑袋,抓着她的手,拜了拜。

池照萤咕噜咕噜的嘟囔:“佛祖老人家,一定要保佑我和周易好一辈子,任何人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周易就这样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丹凤眼都笑弯了:“好,都听你的,我们永远在一起。”

“走吧,你不是会做了羊奶酒嘛,做给我吃,走呀。”

池照萤和周易,迎风骑马,飞奔在草原上。

“池照萤,骑慢点,别把我摔死过去。”

周易小嘴不太甜,甚至来说,还特别损。

说的池照萤甚至打了他好几下。

娇嗔一声:“没个正形。”

回到蒙古包的时候,周盈已经跟阿嬷做好了饭。

池照萤哇了一声,惊喜的抱住了阿妈和阿嬷:“你们怎么这么会做哇,好丰盛。”

阿妈跟阿嬷关系不错,而且能够聊得来,两个人还在饭桌边上聊了好一会儿。

周盈学着骑马,芜湖芜湖的叫了起来,好不快乐。

周易又仔细的说:“什么时候结婚?你不给我说一声?就兴你知道?”

池照萤坐在秋千上,还一手拿着切糕塞,模糊不清的哼:“七月初八。”

“我生日,办婚礼最好了。”

周易挑了挑眉,又坐了过来,笑着问:“你怎么回事?都不告诉我?太过分了。”

池照萤身上,有月光照下,温柔好看。

池照萤嗔了他一眼,呸了一声:“就过分,略略略,真讨厌。”

“明天带你去驯鹰,可好看了,让你见识见识本姑奶奶的驯鹰!”

周易嗯了一声,然后笑着嗯了两声,笑骂一声:“就你会,走,睡觉。”

池照萤故意摇着脑袋:“就不就不。”

他故意逗她:“要跟我一起睡,是吗?”

这一说不得了,池照萤一个鲤鱼打挺,呸了他一口:“你想得美,姑奶奶睡觉了,谁理你。”

周易就坐在秋千上,鄙夷的笑笑。

心中的哪点暖意,逐渐贯穿四肢百骸,抿着唇说:“真好。”

他对池照萤,按理来说,是一见钟情。

他们能在一起,真好。

婚礼就订在七月初八,初七的时候,池照萤一个人走在了红墙寺庙中。

小僧人问:“施主,来找谁?”

她淡淡的笑了:“何宴。”

小僧人双手合十,歉疚的说:“真是不好意思,何宴小施主现在谁也不见。”

她挑挑眉:“你告诉他,池照萤想见他。”

小僧人点点头,一路小跑,花廊尽头,何宴就住在这里。

她看着何宴,依旧冷淡的一个人,却有了些狼狈。

很快走到她跟前,声音含涩,带着悠远的冷:“你不就是想来看我的笑话,随你便吧,我其实不想见你。”

池照萤微微一怔,还是把手中的喜帖赠给了他,深呼吸一口气:“我和周易,明天就要结婚了,你想来就来吧,不想来就别来了。”

“何宴,我不欠你的。”

何宴接过喜帖的时候,整个人都在颤抖。

手指差点拿不住喜帖。

心里恍惚,原来明天就是七月初八了?

她要结婚了?

24

明明之前就打算好了,以后再也不见她。

等到僧人进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出来。

她就像是一朵明媚的花,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已经枯萎了。

但是,她和周易在一起的时候,就好像枯木逢春。

去不去呢,他心里心烦意乱。

池照萤穿好嫁衣的时候,天还没亮。

阿妈就撺掇着她起来化妆。

周盈还哇塞的大喊:“啊啊啊,好漂亮的新娘。”

池照萤困的说不出话来。

行礼的时候,却几次忍不住打量对面的周易。

清贵如画,笑颜如花。

艳红的喜服,穿在他身上,偏生穿出了几分贵公子的意味。

她微微勾着唇角,却对上了他的眼睛,四目相对,笑意盈盈。

尤其是,他的目光,隐约有了几分打趣的意味,池照萤哼笑一声,心道没个正经。

心里却在想,自己以后一定要给周易画幅画。

怎么会有人这么好看。

礼成的时候,她还一直打眼看他,周易啐了一口:“盯着我看什么,以后给你看个够。”

“没个正形,走。”

她被周易抱着回去了,他眉眼盈盈处,几分乐意到心头。

池照萤被亲的直喘气,嗯了一声问他:“你不怕盈盈来闹洞房?你真不要脸,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样的人?”

周易抿着唇直笑,乐的高兴:“盈盈不会,她很懂事。”

周盈要是听见这句话,不得说一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而蒙古包外,寒山寺外,清冷的孤影,就这样直直的看着。

哪怕眼眶已经红的厉害,浑身忍不住的打颤。

有些不忍心的落泪。

不怪别人,是自己自作自受。

他三步一叩首,往寒山寺的红墙中去。

这天晚上,已经下雨了。

暴雨把身上的袷袢打湿了,他还是一步三叩首往寺院跪着去。

碎发湿漉漉的,脸上好像有点儿疼。

但是,他知道。

不是脸上疼。

是心疼。

心疼的是,不是从没拥有,而是我曾拥有过。

天亮的时候,有僧人发现,何宴跪到了佛祖面前,面带忏悔,脸上都是绝望!

直接倒在地上!

“哎呀,宴小施主,咱们有什么想不开的!”

“快来人,快来人,你说说这有什么想不开的!”

“……”

寒山寺中,忙成一团,一个一个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等到,黄昏的时候,何宴才悠悠转醒。

看到昏黄的烛灯,马头灯前,男人脸上都是绝望!

小和尚看他醒了,哎呦一声:“嗦,你有哪个想不开的!就晕了过去嘛!我去叫方丈,哎呀,弄下事了!”

小和尚跑的快,一眨眼连影儿都没了。

何宴苍白的脸色,在昏黄烛光下,显得越来越破碎。

只有手指,碰了碰手上的红豆手链,大概是戴的时间太长了,已经颤了线!

也对,每年的这个时候,池照萤都会给他编一条。

今年,外面的秋风,扫荡草原。

秋雨寒凉,已经停了,只不过时常有滴滴答答的雨声,在耳畔响着。

他解下手中的线,直接烧在了烛火中。

不属于他的,何宴不想要了。

再也不想要了。

小和尚请来了方丈,方丈给他嘱咐了几句。

就走了,何宴把身上她写的情书藏了起来,这个时候,把这些情书都翻出来。

池照萤意味自己不要了,其实他在阿勒泰的每一天,都没有忘过。

池照萤对他的好,他每个字都记得。

25

“今天又是喜欢你的一天,何宴,好喜欢你呀。”

“何宴,你今天是生病了吗?没关系,我陪着你!”

“何宴,你看,那边的星星,好漂亮!”

“……”

这是在北京的时候,池照萤记录下的每个字,他其实都清清楚楚的记得。

这些年,在阿勒泰的时候,从没忘过。

但是,她现在成为了别人的新娘。

何宴,你还不死心吗?

他一张一张的,把这些皱了的信纸展开,每个娟秀的字都清晰可见,写满了少女的眷恋。

他看着墨迹在火中翻飞,好像十年里的真心,也被这把火烧了个干净。

对不起啊,池照萤,是我对不起你。

池照萤听说了,何宴在寒山寺,已经病的起不来。

居然是因为,他们成亲那天,在雨中,跪到了佛祖面前。

她心里咯噔一声,七上八下的说不出话来。

她从没想过,何宴会这么决绝。

虽然不喜欢何宴了,池照萤也不希望他出事。

看着一脸倦懒的周易,乜了一眼他:“起来,去寒山寺。”

周易挑了挑眼尾,泛着春潮灿烂,闲散的哼了一声:“急什么?以前对我是轻声细语,怎么着,睡过了就是不一样是吗?”

女人深吸了口气,脸都快要冒热气了。

正打算一个人下去,没想到周易立即趴在她背后,故意逗她:“等等我,急什么,又没说不去!”

来到寒山寺的时候,何宴半眯着眼,懒懒洋洋的看着她。

“你来干什么,你走!”

何宴不太想见到她了。

如果没有池照萤,高中的时候,自己可能会被人欺负死。

可能会怎么死?

葬身火海?

被扔进厕所?

校园霸凌?

他不知道,但是,什么都比现在好。

窥不破的人,烂掉的真心。

“你好好的,我不希望你出事。”

“出事又怎么样,池照萤,你当初就不该救我,救我这个王八蛋。”

池照萤坐在床边,轻言慢语:“你是想死吗?”

他抽着烟,淡淡的看着她,眉眼狠戾:“是啊,我是想死。”

死了,就不用见到讨厌的人。

周易和池照萤,都很讨厌。

当然,最讨厌的,肯定是何宴。

“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池照萤有些犹豫,还是走出了寒山寺!

周易问:“怎么样了?”

池照萤抿着唇,叹了口气:“他不想见我。”

周易牵着她的手,抿着唇笑:“走呗,给你做饭吃。”

池照萤想,应该是没有缘分吧。

她和何宴,应该是没什么缘分!

寒山寺中,死了个人。

他叫何宴。

每年春花烂漫时,总有人为他捧上一朵花,只因为,他在丛中笑。

今年春天的时候。

墓碑前,柳棠在他墓碑前泣不成声:“对不起啊,何宴。”

不远处的拐角,周易给池照萤摘了一朵花。

红杏枝头春意闹,真好。

池照萤正在远处放纸鸢,谁说不是独立天地间?

“池照萤,过来,给你摘了一朵花。”

“好嘞,等等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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