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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武昌惊变

腊八夜,武昌城簌簌落着鹅毛雪。

寒江门总舵的琉璃灯映着九曲回廊,将檐角冰棱照成七十二柄霜剑,琉璃灯映着汉阳铁水,将临江照的亮如白昼。七岁少主萧寒舟趴在暖阁雕栏上,看水珠从冰锥尖坠落——那水滴将触青砖时,忽被一股无形气劲弹开,在雪地上绽出朵梅花印。“少爷仔细着凉。”奶娘忙给少主披上白狐裘。萧远山以温暖内力烘着萧寒舟,随即起身提剑,口中对萧寒舟说道:

"舟儿,看好了。"

萧远山剑尖挑起酒瓮,琥珀酒液在空中凝成冰珠。寒江钓雪剑招式凌厉施展,第七式"独钓寒江雪"尚未使全,回廊已传来参香——混着关外霜气的苦腥味,刺得人鼻腔发痒。

总管萧平捧着鎏金拜匣疾步而入,匣中千年野参须上凝着冰碴。萧远山将宝剑收起,萧平走上前道:“门主,九王爷的贺礼来了。”萧远山接过金匣,忽觉匣底微凸,指尖轻扣三下,暗格里滑出半片染血羊皮,萧远山瞥见:"十八星宿夜聚武昌..”几个字,剑眉骤锁,正待开口说话,染血羊皮上的字迹忽然自燃,映出九王爷铁骑军的虎头印,与此同时,匣中参香大盛,萧远山赶紧捂上口鼻,未待细想,忽听萧寒舟咳嗽不止,奶娘正抱着他急声呼唤,萧远山疾步来到跟前,发现萧寒舟面部发紫,意识模糊,正是寒毒发作的症状。萧远山正欲为爱子输送内力缓解,却发现自己忽然头重脚轻几欲踉跄在地,正迷惑间,想到日前药王谷提醒他要小心漠北狼毒草。“不好!是参香!”萧远山心底一震,自己竟然如此大意,轻易地就中了剧毒。想到这,他赶紧运起深厚内功抵御,却只觉全身气脉不顺,丹田更是隐隐作痛。

还在一旁的萧平眼见宗主身体似有不适,赶紧过来询问,萧远山来不及解释,只对萧平说:“传令十二舵主,戌时三刻闭门……”话音未落,忽听江面陡然传来裂帛之声。七十二盏琉璃灯齐齐熄灭,黑暗之中铁矢破空声似暴雨倾盆。

萧远山忽的起身,手中宝剑陡然出鞘,剑光闪处,叮叮当当几只透甲箭被格挡开来。“漠北十八部的狼牙箭!”萧远山踢翻紫檀案几做盾,剑尖在青砖上划出三寸深痕:“萧平!带舟儿走密道!”萧寒舟强忍咳嗽不敢出声,却看见漫天箭雨中跃下数十黑影。当先三人身影迅疾,转瞬间便到了萧远山身前,出手间皆是直取性命的狠辣招式,使的竟然是少林伏虎棍、武当两仪剑与峨眉刺。萧远山挥剑挡住三人攻势,挺剑上前连刺,剑尖直点三人眉心。

少林僧的伏虎棍砸碎青石地砖,棍头狻猊口喷出醉仙散蓝烟。萧远山长笑震落梁上积尘,剑出如枪,寒气将毒烟冻成冰珠坠地。冰珠滚过武当道士云履,鞋底"玉虚宫壬寅年制"的朱砂印赫然在目——而今年,分明是崇祯十三年。

"甲子轮回的戏码,演得拙劣!"

门主剑尖点破道士鬼面刺青,正是上月劫杀漕银的水匪标记。峨眉女尼的燕尾刺掠向少主咽喉,带起的劲风掀开《快雪时晴帖》,露出夹层血绘的二十八宿图。

萧远山长剑一提,荡开燕尾刺。回身冲萧平喊道:”快走!

萧平眼见情势危急,起身抱起少主,奶妈紧随其后,二人正要闪出门去。却听见屋顶金铁交鸣,七十二枚丧门钉穿透瓦片,直射向萧平奔逃的路上,萧远山白袍鼓荡如帆,左掌拍出九重掌力震飞毒钉,右腕急转挽出七朵剑花。正欲杀将回去,却忽然口中一腥吐出一大口鲜血,萧远山所中之毒随着强运气,加速了毒发。三人回头看时,齐齐发出惊呼。

“门主!”

“爹!”

只听“嗤”地一声轻响,一柄雁翎刀自萧远山背后透胸而出。萧远山怒吼:“快走!”调转手中长剑直刺向持刀人,那持刀人眼见萧远山来势凶猛不敢托大,随即松开刀柄,向后跃开。萧平眼见门主被偷袭,将萧寒舟一把塞入奶娘怀中,来不及嘱咐,立刻回身,转眼到了萧远山身前扶住将倒的萧远山。奶娘不敢停留,只发疯似的带着少主滚入地窖之中。萧寒舟在奶娘怀中,已是呆若木鸡,在地窖门轰然关上的瞬间,萧寒舟瞥见持刀人腕上的玄铁护腕上,刻着一道蟠龙纹。

密道内,奶娘抱着少主一路摸索,这一处本就是为了防止宗门逃生之用的,寒江门一直以来与黑白两道交好,并无什么深仇大恨之人,几代门主都是侠义凌然,仗义疏财,江湖上朝廷上的朋友颇多,因此密道并未真正使用过。此时的奶娘抱着萧寒舟来到了一处铜门面前,铜门上刻着“二十四孝图”却独缺“哭竹生笋”。

正在奶娘怀中少主正看着铜门上的图案发呆,头上传来了大批的脚步声和叫骂声。她咬牙将怀中少主塞入一处冰窖暗格,反手拔下头上银簪划破手腕,血液滴在暗格前面的机关纹路之上。随着血液将机关纹路染成红色,萧寒舟身下的冰砖内竟然显现出一卷裹在鱼皮中的《天机卷-水部》。

萧寒舟看得出奇,却并未发现原来冰窖的另一边,竟然正是寒江门内离暖阁最近的演武场。萧寒舟虽已识字,却不认识《天机卷》上的蝌蚪文。萧寒舟只当它是一幅幅图画,看得入迷。不知过了多久,奶娘也堪堪挤进了暗格内。萧寒舟惊魂已定,小声地问奶娘:“奶娘,他们为什么要杀爹爹?”奶娘年纪也并没有很大,内心悲愤却强装镇定:“他们是坏人,你以后要好好学这个练功,以后为爹爹和平叔叔报仇。”

“好,我为爹爹和平叔叔报仇,他们就能活过来吗?”萧寒舟自小被寒江门众人保护得太好,虽已经七岁了却仍是不谙世事。

奶娘道:“你爹爹和平叔叔虽然不能再活过来了,但是你要让那些坏人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萧寒舟道:“可我只想让爹爹和平叔叔活过来。”奶娘知道萧寒舟还是太小,不知道这种仇恨,等以后,他自然自己就知道了,也不再说了。二人依偎在一起,只盼望追杀的人,进不来地窖,能早早离去。

萧寒舟转头靠近奶娘怀里,抬眼看时,七十二具尸体倒悬在演武场旗杆上,鹅毛雪花落在父亲怒睁的双目间,面部纵贯左脸的刀伤被风雪冻成了赤红冰凌。萧寒舟年纪轻轻见此场景竟然不发一言,只是双眼缓缓流出泪来。待泪水流干,萧寒舟双眼已经呆滞无神,仿佛在远远地看着前方。

正在这时,原本还在头顶的脚步声,从地窖入口处急促传来,转眼已到了跟前。萧寒舟蜷在冰棱后,看着追兵腕部黥刑——蟠龙纹龙角多出一划,正是九王府"血滴子"的死士印记。冰层下的《天机卷》突然浮现金色蝌蚪文,万历四十七年的风雪灌入脑海:

祖父萧天策的剑锋刺入努尔哈赤左肩,羊皮地图浸透二人鲜血,龟山地宫密道在雪地上泛出青光。画面忽转,九王爷朱翊铖抚摸着寒江门地形图,图角钤着"朱常洵"私印——本该随葬明光宗的福王印鉴。

"寒江子弟,死不入鞘!"

那刚刚以刀插入萧远山后背的蒙面统领,举刀劈向奶娘和萧寒舟藏身的暗格。

奶娘手中银簪突然插入暗格纹路下的北斗天枢位,玄铁暗门轰然洞开。重刀劈裂冰墙刹那,地底传来机括轰鸣——萧天策四十年前布下的玄武水闸,发出轰隆巨响,地底冰层木板折断般裂开,巨大水流将奶娘和萧寒舟以及一众追兵卷入,随着波涛水流汇入长江。

五更梆响,一队锦衣卫踏着血冰闯入院落。一名校尉捡起半截焦黑剑刃,忽见寒光乍现--那残剑嗡鸣不止,剑身浮现蝌蚪状铭文。锦衣卫总旗的绣春刀刚要挑起断水剑,剑身文字突化"天理昭昭"。一名蓑衣客踏浪而至,打狗棒点穴手法藏着寒江钓雪功的"暗流三叠",手中残剑竟被蓑衣客顺手夺去,七十二具尸体如提线木偶般跃入长江,尸首随波起伏,竟摆出《快雪时晴帖》的"时"字水纹。

"陆九渊!"总旗袖中弩箭直射蓑衣客背心。金铁交鸣声中,半枚带血铜钱嵌入龟山摩崖——正是二十年前黄河赈灾银箱的封记。蓑衣客转身时,后颈火焰胎记与冰窖幻境中的万历帝如出一辙。

“寒江门这笔血债,自有江湖人来讨。”

锦衣卫拔刀欲追,江面忽升起浓雾,雾中隐隐有渔歌传来:“莫问冤魂归何处,且看沧浪卷雪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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